去江北當(dāng)小工
■ 王 詣
高中畢業(yè)的那個暑假,離開學(xué)還有一個月左右,如何打發(fā)剩下的時間,是個問題。恰好,三舅來我們家有事,聊到過兩天就去洲上做事。三舅是一個磚匠,曾經(jīng)和我同班,比我大三歲。他初中沒有讀完就去學(xué)泥瓦匠,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是一個老師傅了。我心中一動,想幫他做小工。其實,我對做小工不怎么感興趣,家里也不差我那點學(xué)費。我主要是想去洲上看看,玩玩。
洲上是江正對面的地方,就是江北。約好出發(fā)時間后,三舅說只要帶換洗的衣服就可以了。工具沒有,也不必去辦,他多帶一點米就行了。這最好了,像旅行一般,符合我的心思。
我們在牛腳蕪見面。那是一片沿江堤伸展的蕪灘,后來成了一片的棉花地。我小時候常在江邊放牛,長大后跟著父母在這里種玉米和棉花。勞作間隙,我愛坐在江邊吹風(fēng),看過往的船只,對著茫茫的對岸神往不已。
附近的郭家口有一個簡易的碼頭,我們六七個人乘坐小瓢船過江。船上的人全是附近村子里的,都沾親帶故。小船搖搖晃晃,橫江而過。我從來沒有坐過那么小的船。站在船頭,面對滔滔江水,我滿懷興奮和期待。
大約一頓飯工夫,小船就在對面一個同樣簡陋的碼頭泊了下來,大家紛紛拿起行李下船。我簡易的行李里藏了一支竹笛。那時的我很喜歡吹笛,課余時間總是自己琢磨著,慢慢地,能完整地吹出當(dāng)時的流行歌曲。
走了一段路之后,才發(fā)現(xiàn)江北其實和我們家鄉(xiāng)差不多,大多是棉花地。此時正是棉花生長的旺季,空氣中有棉花葉子的青澀氣息,辣椒茄子的味道在炎熱的空氣中陣陣傳來。放眼望去,地勢平坦,偶爾也能看到徽派風(fēng)格的房屋。
景色單一,時近中午,人也已經(jīng)疲乏,可太陽仍毫不留情地高掛天空。田地間的小路不見其他行人,同行的伙伴也默不作聲。飯點早已過了,不見有停下來的跡象。一打聽,知道還有很長的路要走,我心中頗有些后悔此次的自討苦吃了,但事已至此,也沒有回頭的可能。就這樣,我們一直走到了下午3時,才到了一個叫團結(jié)大隊的地方。這次,我們就是來建大隊小學(xué)的。
放下行李,對方趕緊張羅午飯。一大鍋飯和幾大盤用棉油炒的紅辣椒端上桌后,大家二話不說,甩開膀子低頭干飯。油淋淋的紅辣椒真是下飯的好菜,悶聲吃了一陣子后,桌子上才有說笑的聲音。
我們住的地方很大,像是會議室的禮堂。這里有一張長方形的會議桌,擦干凈就可以直接當(dāng)板床了??赡苁前滋焯哿?,晚上睡得倒也安穩(wěn)。第二天醒來,身上有很多蚊子咬的包,渾身發(fā)癢,但大家都不把它當(dāng)作一回事,因為吃完早飯,我們就要去工地干活。
工地就在附近。大家開始牽線挖溝,我們小工則搬磚、擔(dān)水和攪拌水泥。我第一次干這樣的活,感覺很新鮮。工地附近有一口大水渠,方方正正的,一看就是人工挖出來的。日常洗衣洗菜,甚至洗澡都可以。晚飯之后,我喜歡在這里暢游一番。
漸漸地,我在這里住習(xí)慣了。遇到晴天的夜里,我就把桌子抬到屋外睡覺。屋外有幾棵大槐樹,枝葉濃密,睡在樹蔭下,更加清涼。為了熏蚊子,有人在上風(fēng)頭燒了艾蒿草堆。
做小工的活兒不算累人。每天晚上吃完飯,游完泳,我便盤坐在桌子上吹笛。有個師傅帶了女兒過來打工,女孩約莫上小學(xué)的年紀(jì),工地里單獨給了她一個房間。和她熟悉了后,她開始伴著我的笛子唱歌。我吹得不怎么婉轉(zhuǎn),她唱得也不怎么標(biāo)準(zhǔn),但也有人愛聽我們的歌,日子倒也單純快樂。
后來,有兩個當(dāng)?shù)氐男∏嗄曷犝f有一個準(zhǔn)大學(xué)生在這里打工,就趕來與我結(jié)交。我們躺在露天的木桌上,他說,我聽。他說自己在當(dāng)?shù)厥窃趺赐娴模H有些炫耀的語氣。我那時心底是不大喜歡那些張揚的人,自然就熱乎不起來。來了兩次后,他邀請我去他們家玩,我借口事情忙沒有去,便自然沒有了下文。后來,我多次在心里笑自己是葉公好龍之類的人,既然向往江北,結(jié)交一個江北朋友,豈不快哉。但年輕時總是那樣的率性而為,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。
十多天后,有消息說附近會在晚上放電影。大家都很興奮,早早地收工吃飯。我們跟著一個在這里經(jīng)營多年的師傅走了好久,到了一個村鎮(zhèn)。這里銀幕早已掛好,大家圍在一起認(rèn)真地看電影。只是一直站著,又累又渴。我已經(jīng)忘了是什么電影,只記得里面有一個倒茶的畫面,清晰的倒水聲音讓人更加覺得口干舌燥。但是沒有熟人,附近也沒有水塘之類的地方,我只好熬著。
開始做窗戶的時候,我已經(jīng)是非常熟練的小工了。我力氣夠大,不偷懶,三舅有空會教我拿磚刀的活。三舅說如果我再練上一段時間,就可以做磚刀師傅了??吹贸鰜恚龃u匠比讀書要容易多了。難怪那些磚匠師傅整天樂呵呵的,活兒單純,收入也不差,人怎會不快樂呢。
很快,家里來了消息,我的通知書到了,要去辦相關(guān)的手續(xù)。我回家的時候是一個早晨,三舅借了一輛自行車送我。這次,我們走的是大路,經(jīng)過了很多村子。一路上,我聽到了洗衣服的捶打聲,看到了炊煙從屋子里裊裊升起。那段在江北的日子,是一種完全陌生的生活。從這一刻起,我又將開始另一種新的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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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輯:王文婧
責(zé)編:鐘千惠
審核:吳雪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