熔古鑄今的歷史書寫
■ 王彥山
在江西修水縣,一條發(fā)源于幕阜山脈的河流穿城而過;河邊有一群人,他們常常聚在一起談古論今。這群人中,不乏在國內(nèi)文壇頗具影響力的小說家,不缺到處攻城拔寨占領(lǐng)各家文學刊物的散文圣手,有實力又低調(diào)的詩人也開始嶄露崢嶸。他們構(gòu)成了當?shù)匚膲坏懒聋惖娘L景。其中,有一位年過花甲的先生,2023年才在朋友的慫恿下開始寫詩,竟頗有建樹,這個人,就是徐鋒先生。
認識徐鋒先生,要從2023年底說起。彼時,我正在江邊的寫字樓忙于案牘工作,詩人陳偉平兄打來電話,向我提及此人,簡要介紹了他的創(chuàng)作情況,并提及出版事宜。當時,我正計劃忙完手頭的活計后,回山東老家過年,就一直沒打開偉平兄事后發(fā)來的書稿。春節(jié)后返贛,在一個午后,我打開了徐鋒先生的詩集《春秋詩札》。讀完全書93首詩,我很快便聯(lián)系了出版社的朋友,并有了后來的修水之行以及和作者的相識相知?,F(xiàn)在,徐鋒先生的詩集即將付梓,囑我說幾句。盛情之下,卻之不恭,就我一些粗淺的閱讀感受來說,我覺得徐鋒先生的詩歌創(chuàng)作具備鮮明的人文色彩、深厚的古典精神和嫻熟的詩歌技巧三個主要的藝術(shù)特征。
從后來有限的接觸中,我了解到作者在初中畢業(yè)后的1979年開始接觸先秦文學。從最初的《論語》到《尚書》《詩經(jīng)》《國語》《逸周書》《周易》《道德經(jīng)》等先秦經(jīng)典,作者一一熟讀。作者遵循的是傳統(tǒng)私塾的讀書方法,就是先將要讀的書抄下來,然后再開始斷句。這種看似笨拙的讀書方法,其實是最有效的閱讀方法。在這種不求甚解的閱讀經(jīng)歷中,作者尤其推崇《論語》,這在詩集里多次寫到孔子可見一斑。正是長期對先秦文學的浸淫,無意中為作者埋下了一顆古典文學的種子,打下了他的人文底色,并讓我們看到今天的開枝散葉、葳葳蕤蕤。作者這種人文色彩的建立,如果追溯源頭的話,不得不提到他的父親。作者跟我聊起,就是這個生于1922年、“打得一手好算盤,寫得一手好字”的老人,在徐鋒15歲給他找了本《論語》,并以每月給五元錢為條件,開啟了一個少年的文學之旅。
詩集中,作者以思接千載、視通萬里的時空感為我們再現(xiàn)了歷史的風云際會,并以一種近乎不可能付出的努力來達成和歷史的對話。在作者以詩寫史的過程中,動用了大量的先秦文史資料。沒有一定的古典文獻的積淀,讀起來就顯得格外費力。這種閱讀難度的形成,其實并不在文學層面,而是字里行間的古典精神。比如,在《孔子歸魯》中,作者筆下的至圣先師“有時像喪家之犬/有時又像決斗的勇士/在所有極端和對立產(chǎn)生的地方/你把智慧獻給頓悟的雙眼/把陽光下的塵世/獻給扮演遠大理想的人”。在作者對孔子再現(xiàn)和重塑的過程中,采取了平視的視角和拉家常一樣的敘事策略,這種底氣除了來自對文史資料的熟稔,更多的是刻進作者骨子里的古典精神的自然流露。讓人欣慰的是,作者并沒有完全沉溺在古典的氛圍中,而是跳出窠臼,完成了現(xiàn)代性的轉(zhuǎn)身。在與《孔子歸魯》呼應的《孔子去魯》中,作者一開筆就寫道:“沒有什么比土地更慈悲的/那些傷的,痛的,錯的/后悔的,黑暗的,死亡的……/還有與空一樣空的/都已在土里重新生長。”這一去一歸,又何嘗不是作者在古典和現(xiàn)代之間的自由切換?
技巧是支撐更從容表達的不二法門。你縱有萬丈胸襟、干云豪氣,如果沒有一定的技巧作支撐,也是徒勞。從作者的后記里我們得知,他從有限的現(xiàn)代詩歌的閱讀經(jīng)驗里,很快找到了古典文學和現(xiàn)代詩歌的結(jié)合點,并建立起自己的一套架構(gòu)歷史的方法論。我甚至懷疑,作為泥瓦匠出身的作者,是直接把現(xiàn)成的建筑經(jīng)驗嫁接到詩歌寫作上,并結(jié)出獨屬于自己的果子。這種經(jīng)驗的結(jié)合,或許是個體無意識行為,但詩歌寫作又何嘗不是一門手藝活呢?試舉一例,在《我想扯下一片夜色》這首詩中,作者從“絢爛的黃昏/落在公室斗雞場上”寫起,看到“順著蒙山而下的泗水/是一條清澈的思念/流過曲阜時/凝結(jié)成層層凍霜/覆蓋在姬姓祖墳山上”,再到“魯昭公從曲阜逃至陽州/太陽落下,侫人妄作”,直到“飄忽的大雪/淹沒了請祝宗禱死的昭子/也將落葉掩埋”。在作者移步換景的推進中,整首詩看似明白如話,波瀾不驚,但其實又氣象萬千,比如時間、空間,又如大成若缺、大盈若沖。
以上三種特色,是我通讀《春秋詩札》后的三種感受,也是徐鋒先生作為一個成熟詩人的核心要義。作者在寫作這本詩集之前,幾乎沒有現(xiàn)代詩歌的閱讀和創(chuàng)作經(jīng)驗,他的詩人氣質(zhì)和天賦更像是自然的產(chǎn)物,所以在具體的寫作實踐中,一些不足也是顯而易見的,比如敘事角度過于單一、語言肌理不夠深入、表達手法同質(zhì)化等。不過我相信這個初入詩壇的“新人”,在小試牛刀后,一定會打通語言的壁壘,為我們蹚開一條詩歌坦途。
行筆至此,眼前再次浮現(xiàn)一條大河,河畔,一群志趣相投的朋友圍爐而坐,每人手捧一杯菊花茶或?qū)幖t,茶葉在杯子里浮動,渴飲它們的主人以文字結(jié)盟,彼此照亮。不遠處的大河泛著粼光,不疾不徐地流淌,流過寧州古城,流過黃庭堅,流過陳門五杰,也流過這群相談甚歡的朋友。其中一個叫徐鋒的先生,剛過60歲生日,他也因剛剛完成一首詩,看起來格外生動、年輕。
周刊郵箱:jjrbcjzk@163.com
主編熱線:13507060696
本原創(chuàng)內(nèi)容版權(quán)歸掌中九江(www.aromanila.com)所有,未經(jīng)書面授權(quán)謝絕轉(zhuǎn)載。
編輯:吳晨
責編:鐘千惠
審核:許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