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洲菜花深
■ 冷 冰
眼前是一片平坦的大地,古名桑落洲。陽光強烈,照著大地上的一切。一眼望到遠處,菜花金黃,與青青麥田、白墻渠塘錯雜,宛如棋局。偶遇兩只嬉戲的白鵝,一叢黃花的倒影,一條泥石小路沒進菜花地,堤上又添一行桃花,艷得讓人心跳。江洲的土地肥沃,種子落在這里是沒有退路的,它必須前進,爭奪這片陽光。長勢良好的菜稈比人還高,菜花濃厚如膏、如云,如熱烈地燃燒的金色火海。
江洲像一個神奇的容器,它安靜地接納長江的沖刷,又在長江的腹部輕輕跳躍,像蜜蜂一樣在花蕊里歌唱。關關雎鳩,這是自然心性的流露。唐詩人李群玉寫它:“浦嶼漁人火,蒹葭鳧雁聲”,除了大雁,野鴿子和灰背椋鳥也特別多。你要聽鳥叫聲,聽夜風,就去江洲夜宿。騎自行車也行,島上一圈41公里,路面平坦,遇不到幾輛車,可以放開了沖。江洲的風也是隨意的,柳樹聞風起舞,楊樹卻紋絲不動,鳥雀看了柳樹就暈,只得把巢搭在楊樹叉窩里,隔幾米一個。喜鵲窩很多,洲上的喜鵲不怕人,不怕蛇,膽子大得很。蘆葦里也有鳥,蘆葦一個勁地往上長,長密了,鳥雀就有了屏風,可以在江水里洗洗羽毛,而不被人偷窺。洲頭沙地長蘆芽,和竹筍一樣,一節(jié)一節(jié),微苦,用開水焯一下,曬干或腌制可食。沙洲上不時有鳥群棲息過的痕跡,主要是羽毛和糞便,天鵝和大雁的糞便拇指大一般粗,野鴨的要小一些。有時候會有鷹,筆直穿過云層,好像往山的方向飛,原野上金黃寂靜,那條江,在流過《詩經》的時候,被上古的女兒或者母親的手撫摸過,采桑采荇,情動千年。
原來江心是可以望見廬山的。南朝詩人鮑照在《登大雷岸與妹書》一文中寫過這種感覺,“西南望廬山,又特驚異?;鶋航?,峰與辰漢相接。上常積云霞,雕錦縟。若華夕曜,巖澤氣通,傳明散彩,赫似絳天。左右青靄,表里紫霄。從嶺而上,氣盡金光,半山以下,純?yōu)轺焐!鄙B渲藓痛罄壮囟际枪诺孛上婧IL?,至今難辨。廬山是不走的,跨過官洲,梅家洲,它清晰地落在了西南的方向。
江洲的村落里還是空曠田野,除了發(fā)電的風車,沒有高樓林立。彼時人家,屋前停著拖拉機,土地里種著南瓜、紅薯、芝麻、谷子、花生,橘子樹上碩果累累。菜花開了以后,梨花,杏花也一起開。江堤上有一片繁密的黃花酢漿草,其間星星點點地夾雜著彎曲碎米似的薺菜花。這些堤壩保護田地,房屋都建在壩上,從江洲到新洲,每一處堤壩都有故事,每一次洪水都有記憶。江水是走的,有時溫柔,有時迅猛。時間清晰記住了每一次漲落。
長江有很多島,卻很少島上住著這么多人家。一棵古柳斜生生地長在溝沿上,想起蘇軾的“牛衣古柳賣黃瓜”的句子,不由得輕輕一笑,走了過去。這種三層架構的水泥屋,背風而建,院墩上簸箕里曬著小干魚,還有一點漁村的感覺。曬魚的婆婆戴著毛巾,洲上的風吹日曬,她總是戴著,已成習慣。洲島之上,江水環(huán)繞,只要一下水,就有能把人絆倒的、吃不完的魚。星羅棋布,縱橫交錯,彎彎曲曲巷道一樣的水系,分分合合,漫游在柳樹林里,這就是九江,毛細血管里都是九江,所以他們整出一個廣告詞:“一路繁花向九江”?!端疂G傳》里的張順是九江人氏,“生在潯陽江邊,長在小孤山下”,因生得白如雪練,水性精熟,人稱浪里白條。他能“沒得四五十里水面,水底下伏得七日七夜”,與哥哥張橫在潯陽江邊做個私渡。江洲人家干的這些工作,張順可為一例。江洲婆婆曬的干魚多為野鯽,這個季節(jié),花是黃金花,魚是黃金鯽,籽多,鮮美。江洲美食,用豆渣煮鯽魚也是非常好。江洲的黃豆鮮美,豆腐也是一絕,每次騎行洲島,總要帶幾塊回去煮魚頭。
江流宛轉繞芳甸,江洲此處,是個機緣。浮云落日,野渡青煙,猶如一只浩大的時間減速器。江洲是水帶來的,長江載著來船,于是有了渡頭,渡頭是水邊的驛站,他們把一車車的南瓜往江南運,再從江南運回一船一船看花人。菜花深處,這渡輪在江上遠遠近近,來來回回,人們感慨地說,這江洲的春天來得真早??墒菦]人知道,花期一過,又把安靜留給了江洲。而六月從炎熱中奔向菜市的江洲甜寶,人們在細細品嘗中,也許應該表達對江洲沙土和農民的深深敬意。
江洲就是這樣,田野河流像一個夢,而偌長的江水也只有一個島叫江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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