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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早醒來，躺在床上，腦海中突然蹦出來一幅多年前的畫面來——居住在村里，75歲高齡的奶奶流著眼淚，站在祖屋后面的山包上目送著我。我走在蜿蜒鄉(xiāng)間小路上，啟程去外鄉(xiāng)工作。年邁瘦弱的奶奶佇立在那，她穿著青色舊布衣，臉上布滿了皺紋，原本還算明亮的眼睛，被淚水給攪得渾濁了。她輕輕地?fù)]舞著那蒼老的手，向我告別。一路上，我也想了許多，驀然間，也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淚。記憶中，她站了許久，直至看見她消失在鄉(xiāng)村晚起的薄霧中。

奶奶的一生，命運(yùn)多舛，但她始終沒有抱怨過、放棄過。那年，父親患有心臟病，在家醫(yī)治了半年多沒有好轉(zhuǎn)，托人送到上海中山醫(yī)院手術(shù)，倒在了手術(shù)臺上，再也沒有起來。家人擔(dān)心奶奶受不了，手術(shù)前后都瞞著奶奶，直至父親的骨灰到家安葬，才慢慢地告訴了她老人家，七十多歲的老人暈過去幾次。白發(fā)人送黑發(fā)人，這種痛苦無以名狀，對她是多么殘酷而沉重的打擊。逝者已去，活著的人卻是痛苦的。對兒子早逝的傷心和未盡的思念，使得奶奶越發(fā)地蒼老。聽村里老人說，時?？吹侥棠棠弥赣H的遺像默默地念叨著，傷心之下，不免老淚縱橫。她多么想念自己的兒子?。「赣H走后，不到三年，奶奶也走了。

聽說當(dāng)年奶奶年輕時長得很漂亮，圓圓的臉，大而明亮的眼睛，皮膚白白的，苗條的身材，衣著整潔干凈，關(guān)鍵是聰明賢惠，家里經(jīng)常被她整理得光光亮亮的，上門的商販來村里收雞收蛋，鄰居都請她去計算金額，每次都很準(zhǔn)確快速地算出來。說媒的自然不少，最初是嫁給了我們鄰鄉(xiāng)李村的一位秀才。秀才人很好，知書達(dá)理，七里八鄉(xiāng)有什么矛盾糾紛，都請他去說和，具有很強(qiáng)的號召力。日寇時，日本鬼子猖獗無道，到處尋找中國幫兇，秀才由于不愿做漢奸，被日本鬼子的軍犬咬個半死，隨后活埋了。給奶奶留下了一雙兒女，家里的主心骨沒了，家庭的重?fù)?dān)壓在了奶奶一個人的肩上，兒女尚小，生活極其艱難。為了把兒女養(yǎng)大成人，經(jīng)人介紹，帶著兒女改嫁給了我善良的爺爺，聽奶奶曾經(jīng)說過爺爺心好，憨厚，勤勞，視兒女為己出，就是脾氣暴躁了點(diǎn)。從她的敘說當(dāng)中，我感覺她也是很知足，后來生了我父親，十多年后，爺爺也離她而去了。

曾聽父親說過，奶奶勤勞善良，嫁給我爺爺后，又生育了五個兒女，爺爺每天打理著農(nóng)活，五個兒女都是奶奶一手拉大的，孩子稍大點(diǎn)，她也整天隨著爺爺忙活，種菜、施肥、澆水、挖紅薯，樣樣都干，整天起早貪黑，菜地里的青菜長勢很好，路過的人都投來了贊許的目光。記得有一次，菜地里的青菜不知何許人偷摘了一半，奶奶發(fā)現(xiàn)后，很是冷靜，沒有埋怨，仔細(xì)查看了地下的腳印，然后到村莊里每家的豬圈里察看，似乎對她自己種的菜很熟悉，有感情，一看，她便知道偷菜者是誰，她只跟我爺爺說了自己辛辛苦苦種出來的青菜，白白地到別人家豬肚子里去了，心里難受，而沒有到別人家大吵大鬧。

一個夏天的下午，天氣炎熱，驕陽似火，奶奶在村外地里除草，見到地上一個五歲左右的男孩子慌慌張張，大聲急哭，一把鼻滴一把淚，很是可憐的樣子。奶奶毫不猶豫地走上前去，抱著孩子，詢問緣由，原來小孩是走失了，不知回路。奶奶帶著小孩在鄰村四處打聽孩子的父母，直至夜幕，終于找到了正在焦慮不安尋找孩子的母親，這時，孩子的父親和叔嫂們還在外面尋找孩子。奶奶把孩子放下后，默默地走開了，家里幾個孩子正等著她回家做飯……

奶奶離開我們已二十多個年頭了，時常想起她的音容笑貌，時常想起她的往事。奶奶，您在那邊過得還好嗎？我們想念您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