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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學記

■　李黎茗（中國臺灣）

人類是地球上最強大的生物，人生的旅程總是創(chuàng)造出驚奇與冒險。

而我就在小學四年級時，差點把小命丟在故鄉(xiāng)的河里，這個故事只有兩人知道，那就是我和長林。

初春，春雨酥酥，寒意沁涼的某個清晨，窗外嘀嘀嗒嗒的雨聲吵醒夢中的游魂，“起床去學堂咯！”這是我不喜歡的“人肉鬧鐘”。

我母親是長林奶奶的養(yǎng)女。在我的記憶中，自我們?nèi)昙壠?，母親除了當鬧鐘一職外，就放手著讓我們打理上學前自己該做的日常，裝米入袋，打包次日在校的糧食，梳頭，找衣服等等?；蛟S她真的是太忙，或許這是她教育我們的方式，從小被她凡事不幫打理地教育下，也造就了我們兄妹五人獨立的個性。

我慵懶地爬出暖烘烘的被褥筒，倉促盥洗一番，趕忙去到上房漆黑的角落里，踮起腳，彎下腰，整個頭熟練地探進就快見底的米缸中裝了兩捧米，背好書包正要出門，一個清脆的聲音從門外傳來：“你好了沒？”是長林的聲音，他高我一個年級。

“今日這么早？”我驚訝地隔窗應道。因為平常我都是坐他家的老舊漁盆上學。如沒他家的漁盆，我就得翻山越嶺走一個小時的羊腸小道，才能到河對岸的學校。為了不想翻山越嶺，我都早早地到他家等著那只笨重的漁盆。

他斜挎一個藍色的書包，左手端著菜筒，腋下夾著一副用來劃漁盆的木槳，右手撐起一把大黑傘?！坝憛捰窒掠炅??！蔽亦止局?/span>

“知道我今日為啥起這么早嗎？”

“為什么？”我疑惑地看著他。

“噓——我還有昨日的家庭作業(yè)沒做完,等會去漁盆上寫?！遍L林憨笑地回我。

“你幫我拿槳和菜，我去扛漁盆，從屋后走?！?/span>

只見他小小的身軀，一頭鉆進漁盆肚里，那倒蓋在他頭上的一葉比我倆都高又大的物體，平穩(wěn)地被他扛起，遠看就像一葉翻覆的扁舟在陸地上游移。

放下漁盆，他喘了口氣，把盆身推入水里，半蹲屈身“我穩(wěn)住它，你先坐上去”我緊握著手中的大黑傘，小心翼翼保持著身體平衡，好不容易坐在漁盆后座，隨后他也上了漁盆坐穩(wěn)。

他一手一支木槳，輕輕地往岸邊一撐，漁盆就離岸了。調(diào)皮的雨點像蛋珠兒滴進晶瑩的玉盤，砸在碧綠的河面上，濺起粒粒珍珠，雙槳左右同步地劃入水里，漁盆緩緩前行。我在后頭僵硬地撐著傘，他在前面賣力劃著槳，悠然地蕩出了西沖口。

雨點瞬間變成毛毛雨，雙槳漾起波紋，我陶醉在意猶未盡的淺淺漣漪中。

“雨小了，是順風，不劃了，等風吹著它走，我來寫作業(yè)?！遍L林開心地說。只見他放慢動作調(diào)個頭，面向著我，從書包里拿出數(shù)學練習冊和那支脫了漆的黑色鋼筆，放在屈起的膝蓋上算起應用題來，毛毛細雨飄灑，黑傘怎么也保護不了剛寫好的應用題。

“喂！你的字糊了?！蔽译S口說道。

他急速地在作業(yè)本上一抹，撲哧一笑：“哇，這不是糊了，是水墨畫?！?/span>

“還笑，這樣老師會罵你的?！?/span>

“有寫的痕跡總比空白的好！”聽他這么一說，我愣了一下，對一項任務不管有無完成，如果不起步它就輸在原地，好像有些道理的。

漁盆順風往下方飄移，他繼續(xù)埋頭苦趕著他的水墨畫，而我突然感覺腳下有著一股涼涼的濕意，猛一看，“?。∧憧礉O盆好像在漏水……”

“咦，不會吧！昨日我爸才用桐油和棉花補好的。”水越漏越多，長林意識到這樣下去絕對會沉船，他慌張地收起作業(yè)本和鋼筆。

“我來劃漁盆，你把我搪瓷缸的菜和你的倒在一起，用我的搪瓷缸來舀水，不然還沒到學校就要沉船了?！甭犓@么一說，緊張的情緒被挑起，跟班的自然聽“船長”的指揮，就在把他的菜倒在我的搪瓷缸時，不小心被黑傘給絆掛，打翻了兩只菜缸筒?！斑@下好，午餐只能吃白飯了?！遍L林鉚足力氣劃著槳說道。

我抱歉地看著他。“趕快舀漁盆里的水呀！還待著干嗎，等下我們會沉到河里的?！眱?nèi)疚的心情突然被他打斷，我應了聲，急促地拿起兩只搪瓷缸，雙手不停地把漁盆里的水往河里舀。

就這樣他一個勁地劃，我一個勁地舀，待我們幸運地靠岸時，才發(fā)現(xiàn)原來是舅舅補的棉花和桐油在底洞還沒有干，泡在水里脫落了。

當我再次掉入回憶的旋渦，才驚覺心中仍余悸猶存，直呼我倆命真大。不知長林是否還記得這趟驚奇的冒險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