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吹過你吹過的風
□熊代厚
我一直喜歡你的文字,從上學時讀你的第一篇小說,到今天總愛翻開你的散文。
我一直想去你的故鄉(xiāng)高郵,那里有金黃的油菜,清澈的大運河從中間穿過。
雖是二月末,但春寒仍料峭。我頂著一片寒意,從200公里外趕來,來到這片生你養(yǎng)你的土地。
我到的時候,紀念館剛剛開門,迎來今天第一個瞻仰你的人。
我出發(fā)的時候,天是陰的,我到的時候,太陽出來了,紀念館沐浴在一片金色之中,我渾身也一下子溫暖起來。
紀念館建在你舊屋址上,由同濟大學設計,端莊而典雅。迎面是你雕像,慈祥地看著我,目光沉靜,嘴角掛著暖意。
我仔細地看著你的每一張照片,從童年到晚年,從日出到黃昏。我細數(shù)著你流年里的每一個腳印,從故鄉(xiāng)的河堤,到西南聯(lián)大的課堂。
我走得那樣慢,那樣輕,生怕有一點打擾你。你在我面前打開一扇扇門,讓我更深切地認識了你,走近了你。
你原先在我心中是長河奔流,現(xiàn)在是大海。你名為汪曾祺,現(xiàn)在是一片汪洋。
原先我只熟悉你的小說和散文,沒想到你在戲劇,在書法,在繪畫,在古詩,在現(xiàn)代詩,在美食,八個方面都是頂尖高手,你是名副其實的八大王。
我從紀念館后面的那條小巷走進去,兩邊屋檐低小,和你年少時離開時幾乎沒有兩樣。風從巷口吹來,帶著春天的溫暖,把我送向巷子的深處,送到你的門前。
我站在你的舊屋前,想象著你當年進屋時的樣子,想象著你吃飯的樣子,想象著你讀書時的樣子。
風從門前掠過,吹動著門上浮起的對聯(lián),微微作響。
這風曾從你的身邊吹過,吹動過你的薄衫,你的眉發(fā),也吹動過一個少年的心。
舊屋的南邊是一個花園,花園的西邊,有一個客棧。我選擇在這個客棧住下,只因它對著你舊時的花園。房間在二樓,東邊有一個陽臺,陽臺也屬于這個花園的一部分。
這個小小的花園,雖然比不上魯迅的百草園,但留下你最美的童年,留下一顆少年最純真的心。
“我的臉上若有從童年帶來的紅色,它的來源是那座花園。我為一只鳥哭過一次,那是一只麻雀或是癩花。
園里什么花開了,常常是我第一個發(fā)現(xiàn)。一下雨,什么顏色都郁起來,屋頂,墻壁上花紙的圖案,甚至鴿子:鐵青子,瓦灰,點子,霞白。
于是我們等斑鳩叫聲,在我們那個園里叫。等著一棵榆梅稍經(jīng)一觸,落下碎碎的瓣子,等著重新著色后的草。我每天醒在鳥聲里?!?/span>
你看你把《花園》寫得多細,寫得多美,你看你的心有多柔軟,正因這份柔軟,你的文字才那樣的質(zhì)樸,那樣的純凈。
我從你的舊屋出來,來到高高的大運河堤上。河水靜默地流過,不遠處的鎮(zhèn)國寺塔高高地聳立,頂端的鈴鐺在風中隱隱作響。
少年的你,曾在這河堤上采蘆蒿,剝蠶豆,挖螞蟻,追蝴蝶。我目光掃過河堤上的一草一木,印合著你當年的足跡,追想著你當年的每一次身影,每一縷時光。
風從遠處吹來,帶著早春的氣息。
這風曾吹綠了兩岸,吹黃了麥田,吹紅了鎮(zhèn)國寺的楓葉,冬天的時候,為你吹來一場皚皚的大雪。
這風,也把你吹到更遠的地方,吹到淮陰,吹到西南聯(lián)大,吹到北京。從此,故鄉(xiāng)便在你的夢中,像是一支清遠的笛,總在有月亮的晚上響起。
你最愛故鄉(xiāng),用恬淡優(yōu)美的文字描繪故鄉(xiāng),也為我們營造了共同的故鄉(xiāng)。我在你的文字里漫游,伴著溫存、安靜,伴著淡淡的鄉(xiāng)愁。
風仍在吹,從遠處的高郵湖吹來,夾雜著泥土的氣息和花草的芬芳,也夾雜著久遠的夢。
這風,何嘗不是你行文的風:沒有結構的苦心經(jīng)營,在平淡質(zhì)樸里娓娓道來,把原生狀態(tài)下的民俗風情畫卷一一展開,給人一種恬淡與雍容。
你將藝術融進了人生,把命運變成了藝術,你把一切看得那么淡,沒有了粉飾糾結,你的文字才真水無香。你的文,你的畫,你的書法,是高僧說平常話。
今天,你雖然離開了我們,但你用文字書畫為人間創(chuàng)造的溫暖、愛意、良知和誠心,如眼前的春風一般始終伴隨著我。
本原創(chuàng)內(nèi)容版權歸掌中九江(www.aromanila.com)所有,未經(jīng)書面授權謝絕轉載。
編輯:鐘千惠
責編:劉蕓
審核:姜月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