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紅梅暗香滿南山

□沈明明

　　潯陽城內(nèi)，本無一處南山；可潯陽人夢中，卻真有那座南山。因為老鄉(xiāng)親淵明先生留下的那句話，“采菊東籬下，悠然見南山”，于是，“南山”，就像個地標，深深鑲銜在這塊土地上。

　　數(shù)年前，大概是出于圓夢潯城，城郊的螺螄山，正名為南山，修建德化樓，遍植奇花異木，輔以各式休閑設(shè)施。螺螄山——南山，一個華麗轉(zhuǎn)身，成了潯陽人強身健體放松心情的好去處。

　　缺少好心情時，缺少詩情畫意時，缺少夢想時，去南山走走，干枯的心靈會滋潤起來。這不，就在幾天前，一個難見的艷陽天，居然邂逅南山紅梅遍野怒放。未及近前，已是清香撲鼻。暗香飄動，依依裊裊，單是嗅著，也有酒后微醺的“悠然”恍惚，心情頓時換了一種狀態(tài)，腳步也隨之輕快了許多。

　　放眼看去，千枝萬枝，紅顏點點，競相爭妍。含苞待放的，安如處子；迎風(fēng)綻放的，嬌羞含情。惹來桃紅李白的嫉妒，不算是夸張。難怪，有詩相勸：“桃李莫相妒，夭姿元不同。猶余雪霜態(tài)，未肯十分紅。”眼前的景致，若是淵明先生看見，“桃花源記”，會不會改成“梅花源記”，也未可知的。

　　紅梅惹來人愛，多半是因為其現(xiàn)身寒冬，單等百花凋零霜雪滿天的日子。此等迎難而上的物性，置換出來的人文意會，便是人人敬仰的高貴品質(zhì)——無懼、傲骨、堅強和高潔?！叭f木凍欲折，孤根暖獨回。村前深雪里，昨夜一枝開。”便是這種“一枝開”的勇毅和無畏，讓人在百無聊賴中，抖擻起了精神。

　　漫步南山，倒想起了一件往事。幾年前，我陪韓國兩位大學(xué)漢語教授去陶淵明故里考察。及至現(xiàn)場，他倆用韓語嘀咕著什么，轉(zhuǎn)而用漢語問我，哪個方向是南？我指了指前面開闊地帶。他倆更疑惑問我，怎么南面沒山？我說，沒有。又問，那么“悠然見南山”的“南山”在哪？我說，沒有那座山。繼續(xù)問，“南山”是陶淵明杜撰的？我說，那倒也不是。這“南山”嘛，有時看得見，有時看不見……聽得二位咧著嘴，滿臉狐疑。

　　賣完關(guān)子，便是中午。午宴在白鹿洞書院，熱情的主人端出了枸杞糯米燒，未及三五個回合，二位滑溜下了桌底，二位醒來在廬山市人民醫(yī)院，張著眼睛。我問，現(xiàn)在知道“南山”在哪里了吧？一位依然茫然，一位張嘴有些得意地回答，我知道了，這“南山”平時看不見，酒醉時才能看見……是的，所以淵明先生說，“悠然見南山”，這里的關(guān)鍵詞是“悠然”。何謂“悠然”？醉后之恍惚也?！坝迫弧?，用物理科學(xué)解釋，便是地球?qū)δ闶チ艘Α＜热蝗绱?，飄浮在空中，何來的東南西北？二位茅塞頓開，五體投地傾倒在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化面前……

　　我放慢了腳步，輕輕丈量著南山，深深呼吸著空中時濃時淡飄來的梅香。略微有些傷感的是，這里沒有那樣一處深谷，那樣一條溪流，逐水而上，“復(fù)行數(shù)十步，豁然開朗。土地平曠，屋舍儼然，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。阡陌交通，雞犬相聞……”

　　那處深谷，那條溪流，興許就在山的那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