歲月 | 旗人姥姥
■曹智明
我的外婆劉文敏，1903年出生在北京市海淀區(qū)一個普通的滿族正藍旗家庭。老外公劉華庭，光緒年間生人，一輩子沒有什么成就，后隨外婆度過一生，患腦溢血去世。
外祖父汪少泉，安徽省太平縣（現(xiàn)改為黃山區(qū)）三口村汪家人，從小隨老鄉(xiāng)胡伯吾（原南昌大陸銀行行長）出外到錢莊學(xué)徒，后在當(dāng)時的裕民銀行當(dāng)練習(xí)生，直到會計主管、經(jīng)理、行長。到過江西上饒，河口（鉛山縣，離橫峰65公里）鄱陽等地供職，1942年因患腦中風(fēng)在河口去世。他處事為人口碑特好，當(dāng)年在外公家為其服務(wù)的家傭的后代至今都念念不忘汪家的恩澤。上世紀(jì)80年代，我去鄱陽辦事，遵照母親的囑咐，我去看了看曾經(jīng)在外公住處服務(wù)過的老者（其丈夫趙友金曾是我外公家傭），她看見我，很高興地一個勁地述說起外公同情弱者、濟貧助困的點點滴滴，并當(dāng)著我的面，領(lǐng)著其后代要向我下跪，我受之有愧怎敢答應(yīng)，扶起這位老淚橫生、飽經(jīng)風(fēng)霜的外公輩的老太太，我震撼了……我為有這樣一位菩薩心腸的外公感到由衷欣喜，又為英年早逝的外公感到特別惋惜……百年后能受到如此褒獎，實屬不易呀！
外公逝世后，家庭生活陷入了困境。39歲的外婆守寡帶著我的母親、大舅、小舅、小姨、侄孫女汪德媛及被其父母遺棄的養(yǎng)女汪桂枝，含辛茹苦地度日，多虧多方親朋好友、老鄉(xiāng)不時接濟，外婆自己也幫人做些女工維持全家生活。她于1957年在北京小姨住處病逝。
苦盡甘來的年輕外婆，一天福都未享受到，才54歲呀！就永遠(yuǎn)離開我們，魂歸故里……
那年我正好10歲，一個愣頭愣腦的大毛孩子，也懂得了日后要更深深地愛外婆。就像外婆用她那無私的、細(xì)膩的母性慈愛我一樣，我要用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天倫之情和尊敬來愛外婆。一想到以后再也見不到外婆了，鼻尖就會發(fā)酸，淚水就止不住往下淌……
我想到小時候，夏天的傍晚，外婆會端著一把小藤椅，放在院子中間的通風(fēng)陰涼處，我蹲在外婆跟前，一起念那首《馬蘭花》“小汽車、嘀嘀嘀，馬蘭花開二十一……”起初，我有點不好意思，聲音很小，念著念著，我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。我和外婆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，外婆不停地?fù)u著大蒲扇，給我清涼。一邊又與我共同念起：“扇子扇清風(fēng)，時時在手中，有人來借扇，自己要扇風(fēng)，要想借扇子，等到冬天里……”
冬天，房子里會生起暖烘烘的木炭火盆，外婆抱起我坐在她的膝蓋上，給我念些老掉牙的，但很有趣的北方兒歌：“拉大鋸，扯大鋸，外婆家唱大戲，傳閨女，叫女婿，就是不讓小明去?！蔽冶爤A滿懷著期待的眼睛，嘴巴一咧，傷心地哇哇大哭起來，外婆這才笑著哄我：“哎喲，逗你玩哩！咋能不帶小明去！你是外婆的心肝寶貝，外婆哪能不帶你去呢？”外婆一邊哄著，一邊又念著另一首童謠：“小外孫，別生氣，我請你去看大戲，你坐椅子，我坐地，你吃香蕉，我吃皮……”“好外婆，外婆好……”童年的我，方才破涕為笑。
我不到周歲，就會走路了。外婆既高興又憂愁，高興的是，“外孫能干，這么小就會走路，大人帶起來就省好多事，起碼，不要一天到晚抱在懷里”。可經(jīng)歷過數(shù)十年風(fēng)雨的外婆卻又有另一番心思：“男走辛苦，女走幸福，要是閨女走路走得早就好了，我小明又是一個勞碌命啰，但愿此話說不準(zhǔn)。”外婆逢人便說。
剛學(xué)會走路的我，有時也會摔跤，哭鼻子的事情時常發(fā)生。記得有一次，外婆出去了一會兒，我正搬著一個小板凳，咚咚咚過門坎，一不小心，摔了跤，鼻青臉腫，外婆心痛極了，抱起我不停地拍著：“小明，外婆不好，沒照顧好你，讓小明吃苦了?！贝蜻@以后，外婆形影不離呵護著我。外婆雖然疼愛我，但不嬌慣我。我開始學(xué)走路時摔了幾跤，外婆牽著我站起來了，后來，每當(dāng)我摔跤倒地時，外婆故意把頭偏過去，看我如何是好，我磨蹭了半天，才從地上爬起來。搞了幾次后，我有長進了，一旦摔跤，便能馬上爬起?？丛谘劾锏耐馄鸥吲d了：“我小明又進步了，到底是男子漢小丈夫，自己跌倒了，自己爬起來……以后的路長著呢！要自強……靠自己，才靠得牢?！?/span>
外婆的這席話，深深地刻錄在我記憶的腦海里，半個多世紀(jì)過去，我就是在外婆的教誨中平安走過來的……
外婆在我呱呱墜地的時候，就那么溫厚慈祥地走進了我的世界。因為父母工作忙，無法顧及我們這些子女，之后的幾年都是跟外婆一起生活，一匙飯，一口湯，手抱著，肩靠著，為培育我而忙碌著。她帶我的時間最長，我對她老人家的印象最深。她滿頭銀發(fā)，慈祥、和善、福態(tài)，面容姣好，一笑還特別好看，操著一口地道京味十足的北京方言。
小時的我，唯一感興趣的菜就是“洋芋頭”（土豆）“豆腐乳”，餐餐頓頓少不了。每當(dāng)我食欲欠佳哭鬧時，外婆會馬上附和道：“小明，別哭，餌（豆腐乳）來了?！蓖馄诺姆▽氝€真管用，聽說“餌來了”，我頓時來勁了。
吃外婆做的菜，聽外婆講的故事，在外婆的憧憬與期待中我一天天長大。
親恩猶如一種珍寶，它的價值無法用任何東西來衡量，不要等到快要失去的時候，才懂得珍惜，在生命中的每一天，我們都應(yīng)該好好珍惜它，回報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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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輯：吳雪倩
責(zé)編：張江艷
審核：朱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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