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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方叫“弄”，北方叫“胡同”，因其不通稱“死胡同”，南方則稱“走不通的長弄堂”。

我的故鄉(xiāng)紹興縣柯橋古鎮(zhèn)，以前有一條特殊的長弄堂叫“丁家弄”，前段40米后拐彎處接“潘家弄”，形成前后兩弄，各弄內(nèi)又另有臺門，每個臺門內(nèi)住3-5家兼有小園子，房屋都是平房或二層磚木樓房，小青瓦、白灰墻，底層潮濕，進(jìn)門口都有30厘米長的條石擋雨水作為門檻，房屋簡陋，住的都是普通百姓和窮苦人家。相傳“弄”的最早祖先是“丁”“潘”兩大家族。丁家弄在前，接街道：沿運(yùn)河南岸從大橋頭至長生橋頭，稱為“東官塘上岸”，丁家在弄口開有“雞鴨鵝行”及房屋，承前40米弄，后接潘家弄都是住戶。抗日戰(zhàn)爭年代，我就出生在潘家弄，幼兒和青少年時期都在這個弄里度過。1954年中學(xué)畢業(yè)后，我參加鐵路肖甬線建設(shè)，以后轉(zhuǎn)戰(zhàn)祖國各地，但每年都回故鄉(xiāng)一兩趟。每月給父母寄錢和書信，信封上熟練地寫著：“東官塘上岸丁家弄、潘家弄3號”，兩弄必須同寫，才不會誤投。直至20世紀(jì)80年代后期，當(dāng)?shù)卣脑炖衔萑坎鸪?，從此再沒有“丁家弄、潘家弄”了，但舊時的記憶非常深刻。略舉兩例，回味無窮。

（一）長長的“丁家弄、潘家弄”幾十家居民，20世紀(jì)50年代小鎮(zhèn)還無電、無自來水，居民飲用水全取自運(yùn)河水。河水只有清晨較干凈，每家每戶必須趁早趕去提水，中、晚飯?zhí)悦?、洗菜、洗衣服、雜物，甚至洗馬桶都要經(jīng)前段40米長的丁家弄過街到河邊約10米，此時的弄堂人群川流不息，加上外出辦事、購物、做生意、上班、孩子上學(xué)等，更加熱鬧非凡。每到無月光的夜晚，走進(jìn)一米多寬的丁家弄，一片漆黑，必須不斷發(fā)出咳嗽聲或吹口哨壯膽，不是怕鬼而是怕人迎面相撞。提燈籠、打手電畢竟是少數(shù)，有的怕麻煩。而拐彎處一塊石板（全是石板路）因潲水、雨水的侵蝕形成空隙，行人踩在上面就發(fā)出“咯、叮”聲，特別是清靜的夜間，一些搓麻將、 聽說書、看戲文等的夜歸人，踩踏此石發(fā)出的“咯、?！甭暩忧逦壹易∨思遗?號門內(nèi)聽得很清楚，甚至能數(shù)出有多少人經(jīng)過，時間長了習(xí)以為常。

（二）潘家弄左側(cè)一排11間二層磚木樓房，青瓦、白墻、木制花格窗多無玻璃，椽條間鏤空，冬天很冷，我家住此3號門，門前即是潘家弄，后窗外是丁家弄大道石板地，有400平方米大小，既是通道又是公共活動場地，冬天我們就到這里靠著自家后墻曬太陽取暖、曬被褥和玩耍（打玻璃彈子、劈樣片、拍三角、滾鐵環(huán)等）。這11間樓房正是兩弄的間隔。而我家樓底一間作廚房，置必備的一大一中兩只水缸儲水作飲用水，一座燒柴草的大灶和一個柴火爐，1958年拆除大灶，添了一個煤球爐，故空間較?。哼M(jìn)門一間權(quán)當(dāng)“客廳”，實(shí)則堆放雜物，二間小房住人。就這樣簡陋的老屋，仍有春燕光臨，選中了我家，每年春分前后，總有一對燕子飛進(jìn)我家“客廳”筑巢（是這11間房屋的唯一一家），也不知道我家與燕子有何緣，只見勤勞的雙燕頻繁進(jìn)出叼含泥草和其津液在樓板底的橫梁木上一點(diǎn)一點(diǎn)銜接，10多天就筑成鳥窩，又一個多月孵出了乳燕，發(fā)出吱吱聲，我們才知道它們有了小寶寶，一般是4只，多的時候有五六只。老燕更勤奮了，叼回的多是蟲蛹，小燕張大著小黃嘴，伸長脖子，嗷嗷待哺，老燕總會快速、精準(zhǔn)地送入每張小口，老燕飛走，小燕立即安靜地伏下來。不久漸漸地長出羽毛，小燕的糞便會沿著窩邊掉到“客廳”石板地上，總由祖母不厭其煩地及時清除，當(dāng)小燕的羽毛逐漸豐滿，會在窩邊展翅試飛，有時會掉下來，祖母說：“不要去動它，讓它自己慢慢練，它有能力會飛起來的，你去捉它，對它是一種驚嚇和傷害，是幫倒忙！”我想人也是如此，對幼兒的過分溺愛，也會適得其反。不久小燕的翅膀逐漸硬朗，有足夠能力抗衡大自然，便隨老燕一起飛走了，颯爽英姿地在廣闊的天地大顯身手，它們是除害蟲的能手，是農(nóng)民的好幫手，祖母如此愛護(hù)它們的善念之本，只盼來年再相見。

祖母不識字，沒有文化，但記性特好，長長的“金剛經(jīng)”“大悲咒”“小悲咒”都念得滾瓜爛熟，是個虔誠的信佛者。她常年吃素，行善積德，每天最早起床打開大門放飛燕子，天黑了就先看看春燕是否進(jìn)窩，再關(guān)門。潘家弄的鐵栓臺門，天亮開門的是祖母，晚上9時關(guān)門的也是她老人家，夜間9時以后的夜歸者敲門，不論冬夏出去開門的也多是祖母。祖母經(jīng)常去開門的原因：一是她的秉性樂于助人，二是我家離臺門較近，雖然她纏成了粽子似的小腳行走不便，但她仍不辭辛勞地?zé)o私承擔(dān)，有一顆金子般的善良之心。20世紀(jì)60年代祖母安詳?shù)刈吡?，奇怪的是從此春燕也不進(jìn)我們家門了，這些都成為我永久的記憶和懷念。

丁家弄、潘家弄消失已30多年了，還有許許多多的往事，將會被徹底遺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