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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大早，兩騎“小電驢”一前一后徑自來到堂哥的門前，車上下來兩位中年女子，同時敲起了堂哥的門。

“堂哥，堂哥！”

“啪啪啪……”

她們一邊高聲喊著，一邊猛拍堂哥的大門。門是從里邊上閂的，拍打了好一陣子，屋內(nèi)也沒反應(yīng)，只有壁洞里的幾只麻雀以為是發(fā)地震了，嚇得飛了出去。

“人呢？”“該不會出什么事了吧？”兩個女人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這才認(rèn)出了對方。

“哎？你不是上河口甜粑家的嗎？叫什么紅來著？”

“銀紅?！碧痿渭业囊蚕肫饋砹耍骸澳闶窍潞涌谀圉q家的紅玉嬸子吧？也是來請?zhí)酶缱龌畹?？?/span>

“你說呢？”泥鰍家的攏了攏被風(fēng)吹亂的頭發(fā)：“要不哪個吃飽撐的，大清早來這吃閉門羹？我家鍋臺還是我結(jié)婚那年搭的，燒了二三十年了，四處冒煙，破舊不堪。如今兒子眼看要回來辦喜事，怎么也要弄個光亮點的鍋臺吧？可這堂哥偏偏忙得要死，難請得很，急死人了。”

“你急？我比你還急！”甜粑家的搶過話頭說：“這不是說要搞廁所改造嗎？組里派人把我家茅房一股腦給平了，他們條件好的早就建了衛(wèi)生間，可憐我一時找不到泥瓦師傅，打了多次堂哥的電話，他總是說沒空，害得我一家子天天往鄰居家衛(wèi)生間跑。昨天村長又來催，說上面這幾天就要來驗收衛(wèi)生間建設(shè)情況，要我抓點緊，我再次打堂哥電話，雖然堂哥在電話里答應(yīng)明天去給我做，我也相信堂哥一貫說話算數(shù)，但還是擔(dān)心找堂哥做活的人太多，到時又被別人搶去了，還是親自跑一趟穩(wěn)當(dāng)。這不就果真遇上你也來搶人了。”

泥鰍家的正要接茬，甜粑家的又敲響了堂哥的門。

“莫敲莫敲，門都讓你敲破了！”

二人聞聲轉(zhuǎn)頭，發(fā)現(xiàn)堂哥肩挑水桶，正從東頭的山路口走來。二人忙迎了過去，甜粑家的接過堂哥的水桶：“堂哥，你這么早就去澆菜啦，我倆還以為你出什么事了……”

堂哥人長得精瘦，但腰身硬朗，步履矯捷，精神頭十足。若不是一頭銀發(fā)，滿臉花白的胡茬，從背影根本看不出是個年過七旬的老者。

“我的好堂哥呦，你今天無論如何要去給我搭鍋臺?！蹦圉q家的拉住了堂哥的左手。

“堂哥，我給你磕頭了，再忙也要先幫我把衛(wèi)生間做一下！”甜粑家的拉住了堂哥的右手。

“哎呀好啦！”堂哥甩開二人：“聽我說嘛！”

“昨天電話里我不是說了嗎？今天前屋里還有點活要掃尾，做事總要講個先來后到，善始善終吧？甜粑家的，我知道你的事急，明天一準(zhǔn)去給你砌衛(wèi)生間，頂多兩天，負(fù)責(zé)給你做好。泥鰍家的，大后天去幫你搭鍋臺，我堂哥說話落地生根，就這樣，你們放心回去吧?！?/span>

“那中那中，謝謝堂哥！”甜粑家的笑了。

“堂哥，我相信你！”泥鰍家的也笑了。

“哈哈，大清早的這是演的哪出啊？”兩個女事主剛轉(zhuǎn)身要走，打村子里冒出三個老頭，他們挑著土箕，扛著鐵鍬，內(nèi)中數(shù)大毛最愛說笑：“兩位大美人，莫把我堂哥的魂勾走了，他可是我們的主心骨??！”

“就你會念歪經(jīng)，沒大沒小！”堂哥推了大毛一掌，大毛吐著舌頭躲開了。

堂哥并非是誰的堂兄，他大名叫陳傳堂。只因小時候爹娘看得慣實，老愛叫他“堂兒堂兒”的，左鄰右舍就跟著叫他“堂兒”，后來小“堂兒”長大了，比他歲數(shù)稍小的后生都管他叫“堂哥”。再后來，十里八鄉(xiāng)認(rèn)識他的無論年齡比他大還是小的，全以“堂哥”相稱。而“陳傳堂”這個大名就只留在身份證和戶口簿里了。

堂哥本是個老莊稼把式，大集體那會兒，他干過多年生產(chǎn)隊長，他干農(nóng)活是門門在行，更讓人敬重的是他干活賣力，從不怕吃虧。村子里誰家有個修房蓋舍的，他也樂于幫忙，一來二去，泥瓦匠的那點技術(shù)竅門也讓他無師自通了。這些年，村里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，家里只留下些老弱婦孺。在農(nóng)村居家過日子，誰家少得了修修補補？有時要砌個豬圈，有時要砌個灶臺什么的，想請個專業(yè)泥瓦匠都不容易，而且工價也很高，一天沒有個三百四百的誰給你干？可堂哥幫人做活便宜，干一天活僅收150元工錢，活干得也不比專業(yè)師傅差，只是手腳稍慢點。附近幾個村的人家，有活都樂意請他。

堂哥做活有他的原則，不管是窮家富戶，安排工期只分先來后到，工錢說多少就多少，你給再多他也不多收，你再有錢也休想插隊搶工期，事主們也都服他。

堂哥有五個子女，全都在城里買了房安了家。今年，大孫子出生，老伴也進城照顧媳婦做月子去了。他過起了進門一盞燈，出門一把鎖的日子。本來兒孫們也勸他別干了，進城享福去，可堂哥說啥也不肯進城。一來他舍不得幾分菜園地，城里的蔬菜貴，吃著還不放心，他在家早晚能種點菜，貼補一下孩子們的餐桌。二來更放不下他的手藝活，鄉(xiāng)親們也離不開他，眼前這幫老哥們還指著跟他后面做些小工掙點養(yǎng)老錢呢！再者趁自己還能動，給事主們搞點修補，也是功德一件。堂哥就喜歡這樣的生活，用他的話說，在鄉(xiāng)下做活雖然累點，但日子過得充實，忙著忙著就忘記了自己的歲數(shù)?！耙疫M城養(yǎng)老，那還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呢！”

兩個女事主得到堂哥確切的答復(fù)，吃了定心丸，騎上“小電驢”，放心地回去了。堂哥回身鎖上自家的耳門，又到車庫“請”出他形影不離的老伙計——電動三輪車，大毛他們幾個將土箕鐵鍬扔進車斗，人也一齊翻身上車。

“坐穩(wěn)了哈！”堂哥招呼一聲，隨即發(fā)動車子，前面是通往前屋村寬坦的水泥路，此時，一輪朝陽正冉冉升起，三輪車穩(wěn)穩(wěn)地行進在金秋的陽光下，車后是他們長長的身影。（黃正未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