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潯南森林公園,有不少能移動的長條凳。支架、四個腳都是鐵的,本色黑,上面有三根五六公分寬,近兩米長的、漆成淡紅色的木條,可坐、可躺,非常方便、可人。
我坐在長條凳上,置身于灑滿秋日的落葉叢中,放眼周圍的桂樹、樟樹、水杉,還有小溪里的蘆葦、菖蒲,吸吮著遲來的、沁人心脾的十月桂香,還呼吸著豐厚的負氧離子,品賞著遮天蔽日的欒樹,以及掛在枝頭,已過盛開時羞澀、靦腆、紅澄澄的,簇滿枝頭的,成熟的欒果殘留下的紅暈。春華秋實,秋天是收獲的季節(jié),也是秋風掃落葉,更是文人墨客“欒花余韻秋光盡,數(shù)處芙蓉報寒冬”的悲秋、憫秋時刻。
一年四季,草木有枯榮,生命有輪回。就在森林公園南面與濂溪區(qū)第二幼兒園、德化學校之間,僅一條長長的小溪之隔的林路上,每天下午這個時間段,就在學生放學的時候,一個男人,聽路人講年紀不到四十,卻像極了是五六十歲的男人。男人用一根長長的繩子,一頭落在肩上,一頭拴在一個架子車上,匍匐著身體,一只手放在胸前攥緊著在手上繞了三四圈的繩頭,另一只手握住放在身后的繩子,拉著一輛四輪架式的車。車上坐著一位面容極其清廋,少有血色的那種白,寡白色的女人。她要不是坐在架子車上,而是獨自行走在翰林路上,一定如《紅樓婪》中的林黛玉,挺有氣質(zhì)的。女人穿著厚厚的、暗色花格的睡衣。說女人是坐在機械的架子車上,倒不如說是固定在一個位置,兩只腳隨著前面男人用肩力的不斷拉扯前行,架子車在地上被男人拉著滾動的同時,女人的兩只腳也在繞著懸在架子車上的一副腳踏的踏板上,不停地轉(zhuǎn)動著。能看出來,女人也非常艱難而在盡力。
男人走得快些,女人的腳也動作得快些;男人揩去臉上汗?jié)n的同時,女人的一雙腳也變得緩慢下來;等男人停下來的時候,女人的一雙腳也隨之無力地落在架子車的腳踏板上,一動不動。有放學回家的學生,走過去拉住男人手上的繩子,繼續(xù)往前拉,還有學生走向架子車,幫忙推著,女人的一雙腳又隨著踏板轉(zhuǎn)動起來了。這時,男人和女人看向一張張稚嫩而陌生的面孔,幸福地笑了。
看到這一幕,我也幸福地笑了。男人走得越快,頭低得愈低,身體佝僂得愈厲害,肩上的繩子愈是緊,兩只手握著的繩子力度愈加大,男人的背宛如一張拉滿弦的弓,此時女人的一雙腳也會轉(zhuǎn)動得快些,看似女人臉上的病容也淡了些,倒是顯得有點血色而容光煥發(fā)了。
男人肯定知道,他走得越快,女人就有力量被機械地轉(zhuǎn)動著自己的雙腳,這樣練習的次數(shù)多了,就有可能恢復如初,慢慢好起來。我想女人也清楚,只有盡快地好起來,男人肩上的重才會變得輕,才不會被壓得一直弓著腰,才能像周圍的人一樣,在大街上挺直著腰來行走,這才是她的男人。
能甘之如飴,也能共患難,這才是真正的夫妻。想想當初,兩個人恩愛的健康時光,女人心底最柔軟的深處雖然在隱隱地作疼,卻幸福地笑了。女人心里想,一定要好起來,挺過這一關,她也才是他當初的女人。女人和男人配合得非常默契,一個在盡力地用肩力拉,一個在努力地恢復著,這動作宛如楔子與榫卯,期間沒有一丁點兒疙瘩。
在瀚林路上,第一次看到這一幕的時候,我正行走在人行道上,往德化路方向漫步,而這輛車卻隔著人行道上的風景樹迎面而來,遠遠地看得不甚清楚。起初還以為是做小買小賣生意的,或者是表演雜技的,因為車上還飄著一些氣球之類的掛件。等到走得近了,才看得仔細,車上卻坐著一個女人。男人一直在用力拉,連接肩頭和架子車的繩子,一直繃得緊緊的。盡管很累,男人布滿滄桑的、黑黑的臉上卻沒有一點兒厭煩,表情沉靜得很,滿滿的愛意在熟秋的余暉下洋溢,不離不棄、相守相依。就如對面森林公園,掛在欒樹枝頭上的欒果,時不時地隨著秋風落下一顆、兩顆,卻全是重生的希望,本皆落下的一樣。
車上的女人,間或也看向瀚林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。只要男人在前面拉著行走,她的兩只腳也跟著腳踏循環(huán)地在轉(zhuǎn)動。能看見女人臉上,有些許幸福、淺淺的笑意,在希望的轉(zhuǎn)動中,不經(jīng)意間流露。
每次駐足看著這一幕的時候,都會聽到過往行人在議論,“這個男人真好,真有良心?!?/span>
這個男人是用肩力扛著他的女人在行走,向前繼續(xù)生命的旅程,盡己所能想讓自己的女人重新站起來。
走出去,滿眼青山綠水,隨處歌舞升平,人們生活幸福,外面的世界多么美好啊。一個人不能行走,下身沒有感知,只能窩在家里,這活著得有多憋屈。不管是因為事故,還是生病導致不能行走,只要有一線希望,就要努力走起來。生命在于運動,只有不斷地運動,不斷地進行康復訓練,才有可能會恢復。
看看,現(xiàn)在有的年輕夫妻,一言不合,吵了兩三句嘴就去離婚,不負責任,沒有家庭責任感。再看看這一對,不但不是“夫妻本是同林鳥,大難來時各自飛”,而且是在用肩力扛著另一半生命在行走,在艱難地、堅強地活下去。
活著就是希望,更何況國家有大病醫(yī)保報銷、救助的政策。男人拉著繩子的肩力,每一次帶動架子車上女人落在腳踏上一雙腳的轉(zhuǎn)動,都是女人能再次行走的希望。
秋風瑟瑟,寒意漸濃。我凝視著地上落下的一顆顆小燈籠似的欒果,還有一片片落葉,隨風起舞,浸入塵土,迎接風霜雨雪,正孕育著新一輪回的生命。瀚林路上,男人拉著女人的畫面,一次次在我腦海中縈回、跳躍,我再次眺望對面的瀚林路,這個時間正是那個男人拉著他的女人前行的時間點,不知道今天他們還來了嗎?
( 劉守志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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