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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 張睿苗

　　早餐店的糖果兒

　　糖果兒是小時候在一家早餐店吃過的，和油條、油糍的地位差不多，做法也都是油炸。我后面去很多地方旅游過，覺得它和紅糖糍粑還有糖皮兒都有點像，但終究不一樣。糖果兒是個橢圓體，外表焦黃酥脆，內里是米白色的綿軟餡，應該是糯米芯。它本身沒什么味道，主要是靠外面裹的那層白砂糖，所以一般只有小孩愛吃。

　　小時候那家早餐店是一對老年夫妻經營的，店鋪雖小，但干凈整潔，給人很溫馨的感覺。爸媽帶我去吃的時候我還很小，吃不得重口味，只看見爸媽在往碗里加辣、加醋，覺得他們奇怪，為什么不喜歡吃甜味的糖果兒呢。后來長大了，也變得重口味，就覺得糖果兒真是有點四不像。它沒什么飽腹感，也沒有豐富的口感，吃起來只是圖個甜味和外酥里軟。

　　或許糖果兒就是做給小孩子吃的吧，它雖然簡單，但對孩子小小的世界來說，已經很滿足了。就像小時候第一次發(fā)現那個早餐店還有個門洞，走進去又是可以吃早餐的地方。那時候的我看著變大的空間還以為自己發(fā)現了寶藏，以為賣早餐的爺爺奶奶是仙人。

　　糖果兒做早餐不頂飽，做小吃又滋味不夠，所以后面逐漸沒什么人賣了。我也很久沒吃過糖果兒了，買不到，也搜不到教程。

　　糖果兒已經不在了，早餐店也在十多年前就關了，我的童年也早就消失了。

　　清明節(jié)的茶葉蛋

　　清明節(jié)總是要翻山越嶺地去祭祖、做清明，路途遙遠，所以奶奶總是會提前煮好很多茶葉蛋，帶上肉包子，怕我們餓著。

　　我那時候還小，不知道什么類固醇、膽固醇的，只覺得茶葉蛋好吃，就不停地吃。奶奶煮的茶葉蛋像是有魔力一樣，普通的咸香之外還有一種奇香。那種奇香很難描述，是吞咽下去后還能縈繞在嘴里，進而鉆進腦子里，告訴你“太滿足了，繼續(xù)吃吧，繼續(xù)吃吧”，然后我就接連吃了五個，被家人發(fā)現后就不讓我吃了。

　　不過上山以后，大人們會忘記我之前吃了幾個茶葉蛋，我又可以邊玩邊吃。那時候就喜歡和姐姐一起玩“找東西”，就是兩個人一起看一本書，在復雜的圖畫里找到被藏起來的小物件?，F在看來有些無聊的游戲，在當時的我和姐姐眼里卻是最好玩的東西，我們總是會買很多本“找東西”的書一起玩。

　　換了公墓以后，路沒那么遠了，但奶奶還是照常煮了些茶葉蛋。我興奮地跑去剝殼，進嘴卻和從前的滋味大不一樣。

　　茶葉蛋都很好吃，但只有小時候奶奶為清明祭祖做的茶葉蛋最好吃。我不想學怎么做茶葉蛋，也不想奶奶教我，我只想未來很多年奶奶都還能給我做茶葉蛋，那樣就好了。

　　八一賓館的雜醬面

　　之前去武漢旅游的時候，吃過特色的熱干面，很好吃，但就是覺得不如自己家這邊的雜醬面。

　　我吃過的雜醬面館子并不多，最喜歡的還是八一賓館那家，因為它的味道最特別。別人家的雜醬總是弄得像大雜燴一樣，隨便幾樣東西切成丁煮熟就是了。而他們家的雜醬總是軟糯的土豆丁搭配上帶點沙的醬，配上筋道的面條，堪稱一絕。

　　八一賓館的面館也是個夫妻店，大媽負責收銀、拌料，大爺則負責在后面煮面、撈面、洗碗。至于準備食材之類的活，往往是夫妻倆一起干的。小時候的我喜歡看他們削土豆皮，覺得他們可真厲害，一個土豆沒兩下就削得干干凈凈、白白圓圓，我自己削的時候明明很費勁。

　　我小時候總是很佩服那個大媽，覺得她記性好，腦子轉得也快。老客來的時候什么都不提，就說“和以前一樣”。我當時覺得大媽簡直是個神人，她不僅記得住每個人點的口味和特殊要求，還能按照順序一碗一碗給端出來。大媽算賬也很快，不管加了什么料，點了多少東西，她往往能在對完吃的東西數量以后立馬報出準確的數目。

　　爸媽帶我去吃的時候也是跟特務對暗號一樣，和大媽說句“和以前一樣”，她就能麻利地安排好大爺下多少面，然后自己緊接著開始拌料。

　　小時候我總是吃不下一整碗雜醬面，往往是吃半碗，分半碗給爸爸?？墒堑任页缘孟乱徽胍院鬀]幾年，面館就快關了。

　　世事無常，大爺的身體出了問題，干不了活。大媽沒了大爺的配合，也干不了活。

　　我很想念那個雜醬面的滋味，還有當時雖然忙碌但是健康快樂的大爺與大媽。

　　吃了五碗飯的蓮藕排骨湯

　　我一直覺得自己有做大胃王的潛力，或者說我有個魔法胃，遇到喜歡吃的就出現，遇到討厭吃的就消失。

　　我小時候一向討厭去別人家做客，因為大部分時候，他們做的菜都不如我奶奶做的一半好吃。而且吃完了還不能立刻回家玩，還得等家長們嘮嗑完，又搓一會兒麻將才能慢慢悠悠晃回家。

　　不過有一次是例外，我跟十多天沒吃飯一樣，一直在裝飯吃。那次是去遠房親戚家做客，大人們照例在飯桌上侃侃而談，我則是覺得桌上的菜都不好吃，希望最后上來的湯能讓我填填肚子?？蓻]想到的是，喝了幾口湯以后，我想的就不是填填肚子而已了。

　　湯里的蓮藕是軟糯清爽口感，而排骨則是在烹煮的過程中迸發(fā)出鮮香，二者相得益彰，被小時候的我視若珍饈。

　　隨后發(fā)生的故事帶些幽默色彩，我在大人們震驚的目光中一次又一次地完成兩點一線的工作——裝湯、裝飯、吃。在我吃第五碗的時候，終于有人意識到我可能是個不知道饑飽的小孩子，將我伸出的手攔下來了。我想，如果不是當時被攔下了，后面的腹脹疼痛時間還要再延續(xù)不少。

　　好像什么東西都是餓肚子時候第一次吃最好吃，后來家里以為我喜歡蓮藕排骨湯，做了好幾次，可我嘗起來卻感覺一般。

　　醫(yī)院門口的炒面

　　小學的冬天發(fā)生了一件事情，是表弟出了個小車禍。當時姑姑正帶著我給爺爺辦事，沒想到剛辦完事就接到電話，說表弟在晨練過程中被摩托車撞倒了。

　　我們心急火燎地趕到醫(yī)院后，發(fā)現事情沒我們想得那么嚴重，所幸只是擦傷，不過還是得留院觀察一晚。姑姑姑爹去處理交通還有醫(yī)療事務了，我和姐姐便自告奮勇與他們換班照顧表弟，手忙腳亂地上躥下跳，甚至忘了吃晚飯。

　　那時候沒有外賣，等姑姑姑爹回來時，忘了吃晚飯的我和姐姐只能去大街上隨機覓食。幸運的是還有家面館沒關門，我們倆便走進去招呼老板上兩份炒面。

　　其實炒面的滋味也就中等偏上，但老板娘隨后端上來的兩碗湯大大提升了炒面的滋味。那兩碗熱氣騰騰的湯是免費的，但里面的紫菜和雞蛋卻分量不少。那時候的我不懂，以為是老板娘看出來我們大冬天晚上吃飯不容易，特意給我們做的，心里感動極了。

　　湯喝起來暖洋洋的，面也好吃，表弟的身體也并無大恙，我和姐姐相視而笑，覺得彼此都成為了有擔當的小大人。

　　說到免費的湯，我后來再去吃的時候才清楚，原來這是隨面附贈的，人人都會有，我們那會應該是快關門了，所以給的分量很多。但無論如何，在那個冬夜，那兩碗湯溫暖了我和姐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