樂活歲月丨父親曾有個發(fā)小
父親曾有個發(fā)小
□ 王詣
父親曾有個發(fā)小，自我懂事時起，就感覺到他一直羨慕著發(fā)小。
他的發(fā)小比他小一歲，小時候一起放牛、上學、逃學，又先后在家種地種田。父親因為早年喪父，沒讀幾年書，不如他的發(fā)小書讀得多，對父母雙全的發(fā)小自然非常羨慕。
因為是同一個村子的，他們的成長節(jié)奏幾乎是相同的，結婚生子都是前后緊挨著的事。我們家生育了我們兄弟姊妹五人，三男二女，而他的發(fā)小則生了五個男孩，年齡和我們都相對應，這在當時重視男孩重視勞力的農村，他們家無疑更讓人羨慕。他動不動就念叨著他們家五個兒子的優(yōu)勢，人氣旺，似乎完全不在意子女成長帶來的生活壓力。
他們當時都在大隊里做事，但時間長了，差距就慢慢拉開來。父親因為讀書少，粗略掃了個盲而已，但他的發(fā)小卻一直讀到了高中，是我們這里少有的知識分子。因此很快就進了鄉(xiāng)里做干部，然后到了縣里，在縣里的多個部門當起了領導。而父親最大的官也就是個村支書，然后就在鄉(xiāng)里的一些企業(yè)轉來轉去，始終是農民，沒有成為干部。但父親這個時候似乎也不在意了，發(fā)小一度是他的頂頭上司，想必多少還是給了他一些關照的。父親其實也是很能干的人，做支書的時候，頗干了一些大事情，給全大隊發(fā)電、辦榨油廠、辦牛腳蕪農場，父親前前后后做支書二十多年，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在那個位置上度過，他還是蠻知足的。
發(fā)小家的孩子，早就一個個出去了。有的當兵，有的做司機，反正就是慢慢下來，他們家五個男孩全部到縣里的一些單位吃上了公家飯，而且有兩三個當了領導。我們家的五個孩子，三個男孩讀書讀了出來，兩個女孩卻沒有讀多少書，早些年，也通過發(fā)小的關系幫她們找了鄉(xiāng)辦企業(yè)的合同工做著，后來自然地解散回家了。大妹是當年要回家?guī)〉艿艿模瑳]有辦法上學。而小妹則是自己不愿意讀書，長大以后，看到兄弟幾個都讀書有成改變了命運，偶有羨慕的語氣，母親則問她是否記得當初為了逼她讀書，掃帚柄都打斷了的事情，小妹妹便無話可說了。
兩家的關系，原本很親近，因為差距的加大，自然也就變了。自從他們家進城之后，大人和小孩都覺得應該有區(qū)別了。他們家也少回來，盡管孩子結婚辦大事也會來請酒，我們都會過去幫忙，但明顯的城鄉(xiāng)差距在那里擺著，即便是沒有人明說，卻也讓人無法去忽略不計。
發(fā)小退休之后，回鄉(xiāng)的時間多了起來，他們家終于把老房子翻建成了大樓房，村里便時?？梢钥吹剿纳碛?。這個時候，父親也沒有做什么事情，基本上成了一個農村的閑散老人，他們又常常在一起聊天了。偶爾一起吃飯，我無意中聽到父親發(fā)小不無贊賞地對他說，在農村一家培養(yǎng)出了三個大學生，不說全鄉(xiāng)，在全縣都是難得的。
盡管私下里說，父親對我們三兄弟的情況還是比較滿意的。但我們三人在不同的行業(yè)，在不同的城市，并沒有一個人從政，走上最讓父親自豪的仕途。我們在各自的行業(yè)里都有了自己的位置和價值，并沒有覺得有什么遺憾。
父親從大隊支書的位置退下來，身份依然是農民，自然沒有什么退休金，但是他的發(fā)小卻是在科級干部的位置上退下來的，各種待遇自然不能同日而語了。這個父親自然不用問，也不必說，而且發(fā)小的確是有老領導的余威，他不時地組織老部下去他曾經工作的單位看看，然后讓單位司機帶著他們全縣看看，感受一下時代的變化。對于這一點，父親非常贊嘆，說他很會做人。
發(fā)小的身體似乎很好，整天紅光滿面的，縣里鄉(xiāng)下跑來跑去的，但沒想到一次酒后腦溢血，很快就去世了。他的喪事就在他們家的大樓房里辦，里里外外都是幫忙的人，熱鬧極了。人們說燒香看后人，何況他生前還做了那么多的人情。那么風光，作為老人的父親無疑是羨慕不已的，但是他也很清楚，這樣的哀榮是羨慕不來的。
轉眼就十多年過去了，農村環(huán)境發(fā)生了很大的變化，因為開發(fā)區(qū)征地，父母都享受到了城里人一樣的退休保險，每個月按時領取工資，過上了和城里人一樣的退休生活。這樣的好生活，父母知足了。
有一次，無意中和父親說到了他的發(fā)小，聊起他自己現在的生活。我說他從前總是羨慕別人，別人早已入土為安了，而他還在領工資，每天還可以想吃啥就吃啥，所以說不用羨慕別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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