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胡野窮
每個人一生總有一個難以割舍的地方,總有一份難以忘懷的情緣。
我出生在鄱陽湖北岸一個胡姓小村莊,一條名叫寺下湖的支汊,碧波蕩漾地流經(jīng)我們村,向著廣袤的陸地延伸,彎彎繞繞地消失在山林里。我們的村莊離水實在太近,腳一伸就到了湖里,魚一跳就到了路上。村民吃喝都依賴湖,莊稼都要湖水灌溉??梢哉f,我們一天都離不開鄱陽湖的恩賜。
我小時候特別喜歡到湖里去玩耍。冬干的時候,湖水退盡,我就一個人跑去湖灘上看花花草草。湖灘上開著小黃花的野草,像地毯一樣鋪得到處都是。老鴉花有兩片紅葉子,中間夾著一朵白色十字形的花朵。鋪在地上開著紅色小花的無名花,則盛開在各色野花之間。我每次都?xì)g喜地摘一些小花,蹦蹦跳跳拿回家,插在空玻璃瓶里,澆上水,養(yǎng)上幾天。等它們枯萎了,我又摘來新的花朵替換,讓家里每天都飄散著花的芬芳。
長大了一些,我還跟著村里的伙伴去湖里撿貝殼,在水里摸螺螄、蚌殼。摸到了又抬手扔掉,扔得越遠(yuǎn)越開心。看著它們落進(jìn)水里濺起的水花,大伙兒猜想它們要過多久才能爬到水淺的地方來。聽大人說過,螺螄、蚌殼是青魚、草魚最喜歡吃的東西。這些魚兒吃螺螄和蚌殼,就像我們咔嘣咔嘣吃蠶豆一樣,所以它們都不敢留在深水里。
我們這些湖邊的孩子和水是最親的。整個夏天,不管是天晴還是下雨,我們都喜歡撲到湖里洗澡、游泳。開始時,大家只敢在淺水處學(xué)著大人劃水。慢慢地學(xué)會了游泳,我們的膽子就越來越大,敢往湖中間劃了。每個人都爭先恐后地游到很遠(yuǎn)很遠(yuǎn)的地方,顯擺自己的游泳技術(shù)有多好。有一次,我游了很遠(yuǎn),伸出頭來能夠清楚地看見對岸張楊兩個村莊在樹木叢中。見四周沒人,我感覺有點怕了,就拼盡全力劃回來。中途因力竭,喝了好幾口水,人也氣喘吁吁了,差點就沉了下去。我拼命地劃呀劃呀,在湖水里沉沉浮浮,把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,最后總算游回了岸邊。才一上岸,我就累得躺在地上四仰八叉,一直睡到月亮星星都出來了。
雖然經(jīng)歷這樣驚險刺激的事,但生活在湖邊的孩子都不長記性。第二天,我又照樣撲進(jìn)了湖水里,像野鴨子一樣和浪花鬧著玩。我和伙伴們站在岸上,學(xué)著電影里的韓英,一邊叫著“鄉(xiāng)親們,我來了”,一邊跳下水去,濺得水花四起。大家在水里互相追逐打鬧,野得沒有邊,那種開心快樂至今記憶猶新。
等到上中學(xué)住校了,我們就把游泳的快樂寫在作文本里。湖邊的孩子,總是留戀湖里的一切。周末回家后,我常到湖邊走走看看。每次看到清澈干凈的水像一面鏡子似的,覆蓋在村莊周圍,我的心里就特別感動歡喜。一陣微風(fēng)吹來,湖面泛起層層漣漪,美得心波仿佛也跟著蕩漾起來,所有的煩惱都被拋在腦后。偶爾會看到白鷺在水邊啄魚,它的翅膀白得耀眼,它的身姿美得令人心醉。有時,我會看到一群大雁從湖的上空飛過,排成一字或人字。有時,我也碰到一兩個拿著漁網(wǎng)撈魚的村民。魚是湖邊人家每天都有的主菜,沒魚上桌的飯菜不香??粗鴿O網(wǎng)里活蹦亂跳的魚兒,他們的臉上也就蕩漾著歡樂。
第一次高考落榜后,我的心情非常糟糕。我獨自來到湖邊,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草地上,久久地思考落榜的原因在哪里?看著澄靜的湖水,我的心逐漸釋然了。不管如何,我都要再試一次,就像小時候在湖里游泳一樣,我要學(xué)會勇敢地朝遠(yuǎn)處游去。因為我的理想就是要考上大學(xué)。
我決定去學(xué)校復(fù)讀,努力實現(xiàn)我的夢想。春去秋來北雁南飛,終于有一天,我接到了大學(xué)錄取通知書了。九江師專敞開胸懷接收了我。
三年之后面臨畢業(yè)分配,我還是選擇回到了家鄉(xiāng),回到母校蛟塘中學(xué)任教。從此,開始在三尺講臺上揮鞭躍馬。從生活的原點出發(fā),兜兜轉(zhuǎn)轉(zhuǎn)又回到了生活的原點。這或許是老天的眷顧,讓我這個鄱陽湖邊出生的孩子,求學(xué)幾年后又回到了鄱陽湖邊。
蛟塘中學(xué)就在湖邊,沿著蛟塘鎮(zhèn)的街道就可以直達(dá)。春天湖岸柳樹綠了,翠綠的一片垂掛在湖堤,就像一幅美麗的畫卷;夏天的湖水漲了,波浪滾滾白水滔滔,廣闊得看不到;秋天的蓼子花開了,紫紅紫紅地鋪在湖心,像極了給鄱陽湖蓋上了一張紅地毯:冬天的湖草長滿了一湖,又高又綠的大片大片地覆蓋著,儼然就是一個大草原。真是冬成草原夏成海,春有百花秋有月。我常忍不住邀伴去拍照、游玩,留下鄱陽湖的美麗。
黃昏散步時,我喜歡到鄱陽湖邊轉(zhuǎn)轉(zhuǎn)看看。夕陽西下的時候,美麗的落日和多彩的晚霞把天空映照得靚麗迷人,讓人流連忘返。
現(xiàn)在,我要退休了。希望能在湖畔買間小房,白天看著湖光,晚上聽著濤聲,賞目悅耳,悠然與湖相伴而老。人生走到盡頭,我就留一撮灰撒到鄱陽湖里,同湖水融為一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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