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讀九江丨（講述）二級響應(yīng)
二級響應(yīng)
■ 李冬鳳
臨湖而居，有水澇之災(zāi)，也有人造之福。周溪，古鄡陽之地，一個由圩堤圍出來的鄉(xiāng)鎮(zhèn)。20世紀(jì)中葉，全民動員，修筑了周溪上壩和下壩，再沿著港汊，前前后后又修建了19座副壩。自此，周溪人可耕可漁，生活安定。但每到雨季，洪澇災(zāi)害仍時常侵襲。不得已，都昌縣在20世紀(jì)90年代再次動員，舉全縣之力，沿著周溪下壩，往牛山方向筑起了七字形梟陽圩堤。梟陽圩堤延伸到棠蔭渡口，還筑了大大小小10座副壩。周溪聯(lián)圩就由周溪上壩、下壩、梟陽壩三座主壩和29座副壩組成，總長13.16km，保護(hù)面積3.88萬畝，保護(hù)耕地1.74萬畝，圩內(nèi)受益人口2.7萬余人。
雨季已經(jīng)結(jié)束的鄱陽湖，水仍在漲，防汛響應(yīng)上調(diào)至二級。
接到防汛響應(yīng)，局班子會討論，女同志該不該上前線？如果上前線，最難解決的是“后顧之憂”，大壩上沒有廁所。如果僅是安排男同志帶班，防汛時間陣線很長，辛苦就不必說。因此，我主動申請加入防汛值班。
我的防汛點在周溪下壩。窩在鐵皮棚里，空調(diào)不停地噴出冷氣，依然吹不干我額頭上的汗珠。鐵皮棚不足20平方米，擺放著兩張簡易木頭床，前兩天，又加進(jìn)了一個折疊床，說是二級響應(yīng)要加派值守人員。有時，巡壩的十幾個漢子擠進(jìn)來，大汗淋漓，臉如熱鍋里河蝦的顏色，鐵皮棚里頓時也悶熱起來。還有幾個漢子站在鐵皮棚外，黑炭似的堵在門口，既擠不下，又難以忍受外面滾燙的熱浪。他們要在壩上來回不停地巡湖，壩外壩內(nèi)，絕無遺漏。鐵皮棚僅供他們短暫歇腳。從防汛四級響應(yīng)那天開始，已整整23天。
6月30日上午8時，是我第一次去周溪下壩防汛接班時間。那時雨還在下，忽大忽小，烏云擠壓著湖面，似乎要把滿湖的水?dāng)D壓到阡陌田園。一個大爺穿著雨衣，騎著電動車，停在壩上望著湖面發(fā)呆。他看我走來，忙問：“今天水位多少？”我剛想回答，一個臉如黑炭的大個子擦肩而過，接話：“看都昌新聞，以官方公布為準(zhǔn)?！币矊?，非常時期，還是嚴(yán)謹(jǐn)些好。當(dāng)時，我并未在意他，而是跟大爺聊起天來。大爺家附近雖然有排澇站，但雨還在下，水像燒開的豆?jié){往上躥。為此，大爺憂心忡忡。
“人在，壩在。放心！”我快言快語的毛病一直改不了。高大個回過頭，面無表情，掃了我一眼。
“4雙套靴，4件雨衣，巡湖的鐵鍬木棍在鐵皮棚外面。三級響應(yīng)要每兩個小時巡壩一次，重點部位要不間斷巡查……”交班人員很認(rèn)真地跟我交接。我抬頭，又看到那高大個。高大個跟一個坐在床沿，本子擱膝蓋上填寫防汛記錄的小伙子說：“發(fā)現(xiàn)散浸，沒有集中滲漏?！彼曇舨淮?，有點惜字如金。說完，又鉆進(jìn)雨里。
我?guī)е?，跟在高大個后面，也鉆進(jìn)雨里。“不能擠在一堆，你，你，還有你，你們仨在最下面那個坡段。然后你們幾個往上來一些，呈一字形排開，要確保無死角排查?！闭嬲齾⑴c防汛排查，我是第一回。“下腳時，踩著軟軟的，還有水冒出來，就喊一下?？赡軙菨B透點哈！”高大個一臉嚴(yán)肅地指揮著排查工作。雨劈頭蓋臉地打下來，我無法抬頭看前方，只能埋頭盯著腳尖。壩面上淌下來的水混合著草叢中咕咚咕咚吐出來的水，我辨別不了是否有滲透，莫名有種恐慌。一個來回，巡畢，我們歇著?？筛叽髠€一直走著之字形地巡查。他的細(xì)心，讓我心安了。后來我才知道，大個子是縣水利局派駐的水利員江冬建。
再見江冬建，是三天后。雨已經(jīng)停了，江冬建滿臉是汗，從外面擠進(jìn)來，有點甕聲甕氣地說：“報告段指揮長，剛才巡堤過程中，在樁號0+305兩級平臺發(fā)現(xiàn)一處集中出水點，請指示！”
政法委段書記是周溪聯(lián)圩防汛指揮長。段書記說話很干脆：“專業(yè)人做專業(yè)事，聽你的意見?！?/span>
江冬建說：“圍筑反濾圍井，在反濾圍井中用粗砂和卵石反濾，在反濾圍井后開溝導(dǎo)流?！?/span>
段書記說：“行，一起去。”
我們趕緊拿起工具，跟在后面。坡面的牛筋草濃郁而稠密。江冬建指著我們語氣急促地說：“你，順著潮濕的地方挖，把牛筋草扒開。你，就是你，跟在他后面，往深里挖。你們四個到堤壩上搬砂石來。你呢，拿棍子往前探，尋找水流的方向……”
日頭已過午，陽光熱辣滾燙，灼燒著皮膚。坐慣了辦公室的年輕人很快都受不了，有兩個還中暑暈倒。千里之堤毀于蟻穴。壩內(nèi)壩外落差十米，壩體承受的壓力遠(yuǎn)比我們承受的陽光更大，絕不可能因一兩人中暑就停止排險。必須馬上找到管涌點，進(jìn)行反濾圍井，溝渠導(dǎo)流。江冬建看向段書記。段書記毫不含糊，掄起鐵耙像是要做出榜樣。持續(xù)三個小時的開挖導(dǎo)流，管涌方才處置完成。
到了二級響應(yīng)，周溪聯(lián)圩防汛壓力加大。壩體險情是常態(tài)，中暑暈倒也是常情，沒人會驚慌失措，也沒人會大驚小怪。十多公里的聯(lián)圩上分布著十多個鐵皮棚子，十多個鐵皮棚子里駐扎著幾百號人。無論晴天雨天，刮風(fēng)酷暑，大家不停歇地丈量著每一寸壩體。
山河無恙，是最大的寬慰。日落了，我們有時也會搬出塑料凳子，坐在大壩上，看霞光慢慢搖來夜色；看著鷺鳥從頭頂上掠過，飛向湖面，俯沖，起飛，再俯沖，叼起小魚，迅疾遠(yuǎn)去；看著風(fēng)一陣陣吹來，如七彩畫筆般給白云暈上色彩。
水開始退了，但退得很慢。我已是第六輪上壩。一群漢子依然在日出日落中出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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