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讀九江 | （講述）“半洲城”來報平安
“半洲城”來報平安
■ 帥美華
長江不再是江，它胖成了一個湖。2024年7月初，站在長江邊上看長江，你的腦海中自然而然就浮現(xiàn)出范仲淹描寫洞庭湖的名句——浩浩湯湯，橫無際涯。
連日的降雨，使得長江如正在發(fā)酵的面團不知日夜地膨大著身子?！八挥譂q了，已經(jīng)到了21.42米了！”7月2日清晨，在城子鎮(zhèn)火龍村建設(shè)堤1號哨棚內(nèi)，村里的干部正向大家報告著水情。
連日來，九江的頭頂上猶如架了無數(shù)臺不同型號的自動造雨機。這些機子大吼幾聲，刮起一陣強風(fēng)，打出幾道白電，就不喘一口氣地噴吐著雨片兒、雨條兒、雨塊兒、雨子兒，低洼處的水馬上就漫上來。
柴桑中職的三位老師不時拍打著困倦的面龐，翹首等待著前來接班的同志。他們穿著雨衣、雨靴，打著手電筒，握著竹竿，來來回回在雨中巡視了一夜。壩腳是否有滲水現(xiàn)象，溝渠里的水是否清澈暢通，建設(shè)堤二壩臺標(biāo)旗處是否有水滲漏出來，下壩處劉勝銀家屋門口的裂縫處是否冒水泡，頭磯下的池塘及四周是否有冒泡、滲漏現(xiàn)象，沒有充足睡眠的他們堅持著，一點點拉伸自己身體的極限。
他們不知道的是去接班的同志更是心急如焚，險境重重。
學(xué)校總務(wù)處陳珊主任凌晨四點鐘就起床從岷山鄉(xiāng)往火龍村1號哨棚趕，雨塊兒不停捶打著車身，咚咚作響。走這條路不通，走那條路還是不通，她最后選擇了路面最寬、最平整的機場路。車輛行駛到105國道與高速路交會的涵洞時，井噴出來的積水瞬間浸沒了車輪，發(fā)動機不聽使喚，熄火了。洪水像無數(shù)條細(xì)蛇昂著頭，吐著信子，往車廂里鉆。陳珊從及時打開車窗爬出來，馬上電話熊偉書記匯報情況——自己無法按時趕到防汛堤，完成接班任務(wù)。
熊偉聽聞后，立即帶著招就辦的范傳青主任、辦公室的退役軍人劉英林和已退居二線的陳勝國老師往城子鎮(zhèn)趕。路上多處積水，他們沿通江大道走了一段，又折回來改走沙閻路，歷經(jīng)一個半小時到達建設(shè)堤1號哨棚。
長江自西姍姍而來，到了九江柴桑的火龍村突然猛打方向盤，來了個90度的大拐彎，向東南折去。從地圖上，你可以清晰地看到這個折角分明的拐點。實地查看，原來這里聳立著一座小山，縣志上稱它為煙墩山，流傳到老百姓的耳朵里就變成了火焰山。
柴桑中職和稅務(wù)局共同幫扶巡護的建設(shè)堤1號哨棚，正處在煙墩山上。江面至此，格外地闊大，江流至此則變得復(fù)雜，多股力量在暗中扭結(jié)，這里的風(fēng)比別處急，浪也比別處大，所以這里自古就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。縣志記載“三國黃龍二年（公元230年），孫權(quán)次子，建昌侯（孫）慮授任鎮(zhèn)軍大將軍，假節(jié)開府，沿半洲筑城以扼守大江之勢”。半洲城自三國到南朝陳都是戍守重地，明、清時在此設(shè)立巡檢司。因江水日夜沖刷，今天半洲城城址大部分崩毀江中，但半洲城的居民仍在此一代一代繁衍生息。
和平年代，一場沒有硝煙的戰(zhàn)爭又在這里打響。
正當(dāng)已經(jīng)完成交接班的政教處孔令標(biāo)主任、教師湯小雄、宋昌召準(zhǔn)備回家休息時，哨棚里村干部的手機中傳來求救聲。72歲的居民李美龍駕駛著三輪車行走到頭磯下，路邊一個池塘里的水溢到路面上，李美龍老人分不清哪是路，哪是池塘，一不小心，把三輪車開進了池塘里。
三人見狀隨哨棚里的防汛人員一起趕到事發(fā)地點。李美龍老人已經(jīng)爬出了池塘，他渾身濕透，站在路邊，由于驚嚇與受涼，瘦削的身板不停顫抖著。
大家仔細(xì)地查看了現(xiàn)場，迅速拿出方案。村干部從附近村民家借來繩子，湯小雄毫不猶豫地跳下池塘，把繩子穿過三輪車車身上的欄板。大家抓住繩子的兩端，風(fēng)雨中，一場別開生面的拔河比賽開始了。大家雙腳繃直，身子后仰，使上吃奶的勁兒，三輪車動了起來，一點點往岸邊靠。大家慢慢摸到了竅門，拉得更起勁了，“一、二、三”熊偉喊著口令，到“三”時大家齊用力。眼看三輪車就到岸邊了，可忽然不動了，怎么配合，怎么用力，它都紋絲不動。大家猜測可能是被什么卡住了。剛剛看到希望的李美龍急得直跺腳，“這可怎么辦，這可怎么辦？”發(fā)動機長時間浸泡在水里，肯定是要壞掉的。這三輪車可是他的千里駒呀，比他的兩條腿還貴重。
湯小雄立即跳入池塘里，他躬下身子，雙手在車輪底下一陣劃拉，然后雙手抱住車身往上舉，岸上的同志趕快用力配合，哧啦——哧啦——哧啦，三輪車終于爬出了水面。
李美龍老人露出了暢意的笑容。坐進回程車子里的湯小雄，車子一開動，他就睡了過去。事后他說，這一生中，他從沒有這樣累過。
7月2日下午兩點，在空中肆虐的造雨機終于癱瘓下來。雨停了，久違的太陽終于露出了粉嫩的臉龐，城區(qū)低洼處的積水一點點退了下去，但長江兩岸的防汛形勢依舊嚴(yán)峻。7月2日21時30分，長江九江段水位達到21.62米，超警戒水位1.62米，防汛應(yīng)急響應(yīng)提升至一級。“‘半洲城’平安，長江平安”，這樣的播報聲可能還要持續(xù)一段時間，才能迎來最后那響徹云霄的一聲：“‘半洲城’徹底平安啦，長江徹底平安啦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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