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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讀九江丨(微小說)三矮子

2024-02-28 19:02:00   長江周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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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矮子

■ 劉守志

很久以前,打鼓墩這一帶有個趕吃席的三矮子。也不知道他姓啥,更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,他就住在村西邊一個無主的破屋里,傳說還是朱元璋大戰(zhàn)鄱湖十八年時留下來的。他死以前,人家都講:“三矮子是一個和老母雞在一起生活的人?!?/span>

過去,鄉(xiāng)下做紅白喜事擺酒席的時候,總有三兩個衣著襤褸的人,頭戴一頂破舊草帽,左手攥著一根棍,右手拿著一只碗,背上還會搭著一個袋子,他們不是紅白喜事主人家請來的客人,而是不請自來趕吃席的人。他們不用上禮金,也沒有位置安排,我們這一帶把這些人叫作趕吃席的。

他們中有一個叫三矮子的男人,當(dāng)時多大年紀(jì)也不知道。大概一米六五左右的個子,臉黑中帶紅,總是一副天塌不下來的樣子。不管晴天還是雨天,頭上總是戴著一頂破草帽,衣服沒有一塊不是窟窿。他的消息靈通,而且時間也很準(zhǔn),等席上的紅燒肉一上桌子,他立馬就到了。

我記得在桌上吃席的人都會輕輕地講:“趕緊吃肉,三矮子來了?!?/span>

三矮子會從進(jìn)門的第一張桌子跟討起,一左一右,整個吃席的每一張桌面他都會到。只要他看到席上碗里有肉,你不給他一塊,他就不會走開。在那缺肉的年代,不但肉稀罕,而且連吃飯都成問題,一次酒席,主人家能有碗肉就很不錯了。一碗紅燒肉,一個桌面八個人,一個人吃一塊,碗里最后可能只會剩下些肉沫。后來生活好些了,有兩碗肉,何況是柴鍋做的、香噴噴的紅燒肉,原汁原味,就是一個人吃一碗也不夠。不過三矮子卻有一股子倔勁,你不給一塊肉,他就是不走開。罵他也沒有用。他不喜不怒,甚至還會說:“給塊瘦肉,肥的油膩?!?/span>

吃席的人就講:“有給你吃的就很不錯了,還講斤論兩?!?/span>

他就看著碗里的肉,伸一伸厚厚的舌頭,猛地咂吧上下兩個厚厚的嘴唇,兩只滴溜溜的眼珠子,可憐兮兮的,考驗著吃席人的耐性。

這時吃席上就有耐不住的人,會趕緊夾了一塊肉,放進(jìn)三矮子遞過來的碗中,并對著三矮子說:“快走開,你等下可別再過來了?!?/span>

三矮子的頭一邊像雞啄米似的承諾著,一邊笑嘻嘻地走向了下一桌??墒堑人颜麄€桌面都討了一遍,又會來第二次。

這時他才不管人家講:“你好手好腳的,可不比某某,人家可憐是個殘疾才要飯?!?/span>

“剛才你講了不再來,咋又來了?”

他也從來不去辯解,照討不誤。

他還會唱三兩句山歌,甚至哥呀妹的,聲音圓潤、粗獷、中氣足。有時候他討要肉,吃席的人就要他唱上一回。這當(dāng)然是主人家做紅喜事,若是做白喜事,吃席的人要是嘻嘻哈哈的,主人家肯定會不高興。一般來講,以前這些要飯的,多少身體上有些缺陷,或者是遭災(zāi),不方便參加農(nóng)業(yè)勞作。

那個時候聽吃席的人講:“這個三矮子,好像還結(jié)過一次婚,從不下地干活,家里的事也不做,還不洗澡,后來他老婆就跟一個走江湖的人跑了?!?/span>

有人講:“后來,三矮子就跟他家的一只老母雞一起生活?!?/span>

還有人說:“村里還有人親眼看見過,隔壁鄰舍晚上還經(jīng)常聽見老母雞咯咯地叫個不停。”

也就是從這個時候起,三矮子就會一個人自顧自地唱上一段,也不知道從哪里學(xué)來的歌。要是去認(rèn)真聽,也難以聽出個子丑寅卯來,只覺得好玩,聽的人跟著起哄。

他手里的那棍子很管用。去趕吃席的時候,可以手提著一只空小桶,還有那個裝碗筷的袋子;趕完了席,桶里裝滿了討來的飯菜,手提不起,他就用棍子在肩上扛著。有時候,村里的狗一看見三矮子來了,它們就會拼命地追著他咬,一些調(diào)皮的小孩跟著狗助興。這根棍子就派上用場了,成了三矮子手中打狗的武器。你會看見他一反乞討時的低下,高高舉起棍子。那些齜牙咧嘴的狗再也不敢繼續(xù)與三矮子戰(zhàn)斗了,夾著尾巴各自逃開了。

民間俚語“狗眼看人低”。村民養(yǎng)的這些狗狗,只要一看見穿著破爛衣服的三矮子,就會發(fā)了瘋般地去追著三矮子咬,好像能吃上一口三矮子身上的肉,它就會長生不老。此時面對狗狗,三矮子所表現(xiàn)出來的架勢,倒像個不屈的勇士,牛氣沖天。

自從聽說三矮子跟老母雞在一起過的事,沒有多長的時間,三矮子就一個人靜靜地走了。辦后事的時候,她先前的老婆也來送他了。

村民們只聽見三矮子老婆一邊哭,一邊數(shù)落:“這是哪個嚼舌根的,三矮子走得冤枉,我跟別的男人走,就是因為他不能和我一起過夫妻生活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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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輯:王文婧

責(zé)編:劉蕓

審核:姜月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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