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家的四季
□ 花卉
江南的春天離不開細(xì)雨微風(fēng),雨細(xì)到無知無覺,無聲無息。老家前院里的花草樹木都有些晶瑩的小水滴粘在上面。連臺階底部的苔蘚都顯得更加脆、嫩、水靈。院里的枇杷樹上已掛滿了紅黃相間的碩大果實,青翠的枇杷葉,沉甸甸的果實將枝條壓彎,幼小的孩童垂涎地望著那圓溜溜的果子。小燈籠似的果子掛在枝頭,似乎在嘲笑娃娃小小的身量,娃娃卻是站在樹下不舍離去。一只手伸過來,掌心躺著兩個黃燦燦的枇杷果,我欣喜地看著婆婆,一塊濕津津的果肉就填進(jìn)嘴里,很甜很甜。
夏季,涼爽的穿堂風(fēng)一陣陣吹來,驅(qū)趕走酷暑的燥熱,本該睡午覺的我偷偷睜開眼,看到床邊給我打扇的婆婆靠在床頭睡著了,輕輕溜下床。老家門前的小山坡茂密的桑樹枝丫上,紫黑油亮的桑葚結(jié)得密密麻麻,跳起來勾住離我最近的枝條,踮起腳,慢慢往下扯。小手就去夠飽滿多汁的桑葚,一把把往下拽,塞進(jìn)口里,甜膩多汁的桑葚都不用咀嚼,熟透的果實直接落在頭上、身上或是落在地上,根本都摘不完。身上潔白的小背心,還有手指、唇頰都沾上斑斕的顏色。陽光穿透碩大的桑葉如七彩霞光,邊玩邊吃邊動腦,想著等會兒如何拿下更高枝頭的桑葚,又不能太大力讓它們落在地面上。想著、念著、玩著,累了就直接滾在桑樹陰涼處酣睡,直到婆婆來抓。“小煤球是不是又跑到樹下面去玩了?天熱要長痱子,天天大太陽底下跑,都快成小黑人了!”
秋天門前黃菊在風(fēng)中輕輕搖曳,屋后的菜地里離不了我跌跌撞撞的小身影,不是把婆婆剛種的小白菜秧苗當(dāng)做野草拔了,就是自不量力地跟在哥哥姐姐后面挖紅薯、刨土豆、拔蘿卜。大蘿卜深深埋在土里。用力、再用力、最后手滑,“啪”的一聲我就掉進(jìn)了深深的蘿卜坑里。婆婆一邊把哭鼻子的我撈出來,一邊輕輕拍打我身上的灰和土:“小人兒都沒蘿卜大,還來拔?”
冬季,屋檐下懸掛著長長的冰溜子,晶瑩剔透,烏黑的瓦,磚紅的墻,屋里的火盆里架上了燒紅的木炭。我鬧著要出去玩,婆婆說:“別出去,冰溜子要是掉下來,打到你就不得了!”不懂事的我仍然鬧著出去玩,抱著婆婆的腿不放,婆婆被磨得沒脾氣了,不知道從哪里摸出兩個黃油油的大橘子,一個塞到我手里,一個放在火盆里燃燒的木炭旁。不一會兒,一股焦香橘子味兒撲鼻而來,整個房間又香又暖。吃得眉開眼笑的我心滿意足地放開婆婆,捧著來之不易的橘子,一瓣瓣珍惜著慢慢吃。
童年唯一的傷心,就是要離開老家去父母身邊,午夜夢回,總是聽見婆婆的話:“咩咩,你長大了,要和你爸爸媽媽走了,去上學(xué)了。只要你回來,婆婆就給你燒土豆燒肉”。后來我一回老屋,餐桌上必有一盆土豆燒肉,長大后我總是抱怨婆婆土豆切得那么小塊。夾得累死。卻忘了,婆婆把小小的我一點點帶大的時候,我愛吃土豆塊,那是我能夾得起來的獨屬于我的偏愛。
年少的時候,常常期待詩與遠(yuǎn)方。長大的我,天南海北去過好多地方,煙花三月下?lián)P州,因緣際會了杏花春雨,卻總在尋找春的顏色。
今年冬天的天氣反常冷,屋檐下又出現(xiàn)如兒時記憶中的冰溜子。我已遺忘了的老屋的冰溜子,還有童年的春、夏、秋,經(jīng)年的回憶撲面而來,以及那個一見我就笑,眼里有光,疼我呵護(hù)我偏愛我的人,默默地站在我身邊,在我需要的時候立刻伸出手的人。我不知道我的童年是在什么時候結(jié)束的,老屋何時變得遙遠(yuǎn)又陌生。
后來的我,也遇到過坎坷、挫折,體會過遍尋求助而不得,深夜輾轉(zhuǎn)久久難眠,也會在心力交瘁時,一面堅強(qiáng)笑著說“我還可以”,一面轉(zhuǎn)身眼淚往肚子里流。軟弱的我依靠這些寶貴的記憶支撐,克服重重艱難險阻走出人生低谷,心中的傷痕緩緩被這些美好的時光所治愈,仿佛他們都還在我身邊。被偏愛的小孩,被寵愛的童年,治愈一生的委屈,與貧富無關(guān),只在回憶里富足。如同江南的細(xì)雨微風(fēng),細(xì)到無知無覺,無聲無息。
本原創(chuàng)內(nèi)容版權(quán)歸掌中九江(www.aromanila.com)所有,未經(jīng)書面授權(quán)謝絕轉(zhuǎn)載。
編輯:王文婧
責(zé)編:許欽
審核:姜月平
掃一掃二維碼下載掌中九江
咨詢熱線:0792-8505892
Copyright ? jiujiangzhangkongchuanmei. All Rights Reserved
贛ICP備13005689號
贛公網(wǎng)安備 36040302000178號
互聯(lián)網(wǎng)新聞信息服務(wù)許可證36120190002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