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讀九江丨（鉤沉） 江州何處慰先賢
江州何處慰先賢?。ㄉ希?/span>
■ 景玉川
一
三十年前， “江州詩詞學(xué)社”出了一本《岳飛與江州》，書不厚，收錄了國內(nèi)外學(xué)者和本地文史愛好者關(guān)于岳飛與九江的文章。主編是我的前輩同鄉(xiāng)王憲章先生，蒙他手贈一冊，我才第一次知曉岳飛在江州的事跡。
“江山也要偉人扶，神化丹青即畫圖”。（袁枚《謁岳王墓》）
七省通衢的九江背匡廬、面彭蠡、臨大江，地理位置與山水風(fēng)光聞名天下，是一處不需“偉人扶”反而會吸引偉人的地方。慕名而來的名流不計其數(shù)，他們或游歷、或棲隱，或于此做官為宦：陶淵明、李白、周敦頤、朱熹……
這些人中，白居易與岳飛影響較大。二人一文一武，一唐一宋，在江州留下了不少史跡。白居易被貶任江州司馬；岳飛則是率軍屯駐九江，先是剿滅流寇李成，后則勱兵秣馬，準(zhǔn)備北伐。白居易在江州，從815年秋至818年冬，前后四年。因為是閑官，所以在九江過得瀟灑自在，他游山玩水，賞景寫詩，留下了200多篇詩文。岳飛從1131年第一次進(jìn)駐江州，到1141年離開，前后十年，其中有兩年多住在江州，南北征戰(zhàn)，抗胡虜，平流寇，戎馬倥傯，“經(jīng)年塵土滿征衣”。
白居易所處的中唐時代，國力雖不及盛唐，但社會依然富裕、安定，所以白司馬能在江州吟詩論文，悠然灑脫?！巴咏庖鏖L恨曲，胡兒能唱琵琶篇”（唐宣宗詩）。江州一片太平景象，處處舞榭歌臺，他的《長恨歌》與《琵琶行》被歌女們爭相演唱。
岳飛時的江州正逢天下大亂，北宋滅亡，南宋初立，外有金兵侵襲，內(nèi)則流寇四起，到處兵荒馬亂，民不聊生。南宋小朝廷立足未穩(wěn)，財政拮據(jù)，甚至部隊“竟因軍糧無繼，在江州停滯兩月”。在這種條件下，岳飛率軍收復(fù)了被流寇李成、馬進(jìn)占領(lǐng)的江州，使九江成為岳家軍的主要屯駐地。岳飛也以江州為根據(jù)地，率部征戰(zhàn)江西、湖南、湖北、安徽等地，掃平內(nèi)亂，穩(wěn)定了長江中游一帶的形勢，周邊百姓生活得以安定。為他日后北伐提供了堅實的保障，以實現(xiàn)他“何日請纓提銳旅，一鞭直渡清河洛”的北伐雄圖。
由于有了安定的后方，十年中岳飛部隊的家眷也長期居住在九江，岳飛的后人大多也曾一度生活在九江。
1141年秋，岳飛被朝廷誘離江州前往臨安（杭州），從此一去不歸，除夕日屈死在杭州“風(fēng)波亭”……
然而同是名人，同在江州留跡，岳飛還曾是那段歲月穩(wěn)定時局的關(guān)鍵人物，但岳飛今天在九江的知名度卻似乎沒有白居易大。
白司馬去后，人們?yōu)榱思o(jì)念他，在長江邊建了琵琶亭，還在廬山如琴湖畔辟了“司馬花徑”，重建了“白居易草堂”，引得年年游人如織。2014年，陳建國先生寫了長篇傳記《江州司馬白居易》（江西高校出版社），多年后，九江又有作者出版了同書名的《江州司馬白居易》。
至于岳飛，有關(guān)史、志上所載紀(jì)念岳飛的建筑有岳王祠、岳師門、岳家市諸多處，可惜大多均已無存。除了他母親和夫人李氏的墓冢，今天的九江沒有給后人留下緬懷岳飛的地方，且兩處墓冢最初都是由岳飛及子孫所筑。前往岳母與李氏墓園雖有公路，但無公交，所以游客寂寥。至于岳飛在九江的歷史，雖近有學(xué)人撰寫岳氏在潯的文章，但沒有類似關(guān)于白氏的專著。兩相比較，頗為遺憾。
二
遺址是一種文化生命的標(biāo)志，鐫刻著一個民族遠(yuǎn)久的記憶。杭州西湖畔因為有了岳飛與于謙之墓，才引來千百年眾多人們的關(guān)注。故袁枚那首《謁岳王墓》后兩句云：“賴有岳于雙少保，人間始覺重西湖”。
岳飛與于謙，二人一宋一明，都是耿耿忠臣，都曾官封太子少保，最后都冤屈而死。平反后他們的墓都在西湖邊。如果沒有他們的墓冢，沒有白堤、蘇堤……西湖還有什么？有學(xué)者說：去掉這些名人留跡，西湖就是一座普通的大水庫。
廬山、長江、鄱陽湖之間的九江，山水風(fēng)光不在杭州之下，歷史遺跡更毫不遜色，可惜有關(guān)岳飛的遺址不多?！八抉R無妻春寂寞”。當(dāng)年白居易只身赴江州，前后四年；岳飛率部及眷屬屯駐江州，前后十年，至于見載于史、志的史事則更多：1136年岳母病逝軍中，岳飛攜妻兒“扶櫬至廬山”歸葬，曾為母親守墓；岳飛軍駐屯江州時，居所鄰近東林寺，他與寺院住持慧海法師友善，曾作《寄東林慧海上人》一詩相贈，并鐫刻在佛首崖下（一說仙人洞）白云亭中；1141年秋，秦檜派岳飛部將楊沂中到岳飛所居?xùn)|林寺附近，誘捕他前往杭州。1142年1月27日（除夕）岳飛、岳云、張憲遇害，其妻李夫人與全家被流放嶺南，岳飛部屬也有多人入獄。
被牽連入獄的還有一位僧人，他就是東林寺僧澤一法師。宋高宗《誅岳飛詔》中對澤一的判決，除了開除僧籍，還有：“脊杖二十，刺面，配三千里外州軍牢城，小分收管”。
……
二十年后，南宋王朝為岳飛平反，放逐嶺南、受盡顛沛流離之苦的岳飛夫人李娃（1100—1175）率兒孫返回江州。岳飛為河南湯陰縣人，此時湯陰在金人手中，岳母墓在江州，江州也已成為岳氏子孫的第二故鄉(xiāng)。
岳飛平反后，朝廷發(fā)還了被抄沒的田宅房廊：田七頃八十八畝一角一步；地十一頃九十六畝三角；水磨五所；房廊草瓦屋四百九十八間
……
1175年秋，副宰相周必大游廬山，其游記《廬山后錄》云：“出石門澗，由官路稍前即岳家市?！敝鼙卮笏f的“岳家市”，在古驛道附近，離東林寺一箭之地。岳飛夫人李娃也在這一年（1175）病逝，與李夫人同時代的周必大所述，應(yīng)是準(zhǔn)確的。
李夫人生前留下遺囑死后葬九江。她逝世后，子孫遵囑將她葬在婆母墓附近的太陽山麓。此后岳飛后人多生活在九江，較有名的有他的孫子岳珂。岳珂為岳飛三子岳霖之子，岳珂任寶謨閣直學(xué)士時，還兼“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”，曾在太平宮寫過不少詩。
南宋滅亡，山河易幟，改朝換代間頻繁的戰(zhàn)亂，使岳氏子孫不得不離別江州，四散謀生，曾頗為知名的“岳家市”漸趨荒廢無人。
盡管岳飛生前置下的產(chǎn)業(yè)已不知所終，但歷代江州都有紀(jì)念岳飛的建筑，如岳王祠、岳忠武王祠、岳師門……不少文人與官宦為之詠詩作記。清乾隆朝德化（九江）知縣高植不僅參與了重修岳忠武王廟工程，還為之記，并寫了不少詩。其《岳師門》云：
“莫須有事不堪論，戮力中原直覆盆。
宋氏河山何處是？潯城傳說岳師門”。
這些，給九江人留下了緬懷忠良的方寸之地。
（未完待續(xù)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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