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讀九江丨（講述）難忘的老家
■ 盧妍芳
在加拿大，我原來的住宅是一棟連體別墅，后面有個小院連著一片原始森林。隨著近幾年不斷開發(fā)，房后的森林已經被開發(fā)商砍光，于是就有了搬家的想法。2021年初，溫哥華地產經紀帶我四處看房，走馬觀花看了30多處，竟沒有一處中意，直到下半年，終于找到一棟被樹木掩蓋的獨立屋，屋后還有一棵蘋果樹。每次回家遠遠看見郁郁蔥蔥的樹木和掩映的房子，恍惚之間又穿越到了青少年時代，回到了在那里生活學習成長的中國老家。
我的老家背倚廬山，面臨鄱陽湖，是一個方圓不足二十平方公里的旅游小城，在城南黃家巷，我們全家居住在一棟明三暗五的徽式建筑里，寬敞的房子，青磚灰瓦，古樸大方，屋前屋后是大大的院子，院子四周是矮矮的院墻，院內有菜園、豬圈和數(shù)不盡的各種樹木，水杉、香樟、杜英、桂花、棗樹……遠遠望去，房子在茂盛的樹木簇擁下若隱若現(xiàn)。移步院內，空氣里彌漫著樹木的清香，環(huán)顧四周，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。
房子是1974年利用老宅殘留的磚瓦和木材建成的，由于經濟困難，像大多數(shù)民房一樣，內飾簡易，東邊房間鋪了小塊的紅色地面磚，閃閃發(fā)亮，客廳和西邊則是澆了一層薄薄的水泥。樓上卻一直沒有完工，只在東邊樓上鋪了樓板，客廳和西邊樓上是用木板和紙板鋪在橫梁上，下面用報紙糊裱。廳北邊角上留有一個小口，斜靠著一個木梯子供上下。樓上成了我們兒時捉迷藏的好去處，記得有一年年少的弟弟頑皮還從梯子上摔下過一次，幸好無大礙。廳北邊放著一張吃飯的八仙桌，東西兩邊靠墻各放一對簡易木沙發(fā)。父母和弟弟住東南房間，我和姐姐住東北房間，大哥和二哥住西南房間，西北房留著孤身一人的大伯休假回來住，中間一個長長的客廳則是我們全家活動的主要場所。對開的木質大門，一開一關都會發(fā)出“吱呀”的叫聲。
一大家人聚集在一起，留下的記憶總是快樂的。
記得有年暑假鄱陽湖漲大水，大水順著冰玉澗倒灌進來。很快院子里的菜園就淹了，不日，就有成群結隊的小魚在院子里竄來竄去。這時大人把漁網放入水淹的后院，第二天，漁網上就會掛滿活蹦亂跳的小魚，那是我們小孩最開心的時候。一次，我和二哥手拿著抓來的魚去逗弄幼小的弟弟，嚇得他號啕大哭，惹來父母的一頓呵斥。
由于我家地勢偏高，大水進屋的年份并不多。一次，我正坐在小板凳上，就著竹床做作業(yè)，一抬頭，發(fā)現(xiàn)水正從后門地下門縫里流了進來，不一會兒，水就漫到了我的腳邊，年少的我并不害怕，還覺得好玩。父母趕緊招呼我們上樓躲水。擠在樓上居住的日子也是快樂的，屋里水深近尺，屋外一片汪洋，我和二哥、弟弟年少不敢亂跑，成天窩在低矮的樓上玩撲克牌接龍，看一本香港版的《三國演義》，更多時候還是圍著一個帶有天線的小黑白電視機看電視，至今我還記得的那個電視名叫《雙城記》。多年后，政府修建城防堤，水患排除，兒時的漲水玩水場景永不再現(xiàn)了。
夏季，后院子里兩棵古老的棗樹結滿了又大又紅的木棗，常吸引鄰近的小孩進來偷摘。我曾爬上棗樹，坐在粗壯的枝干上，品嘗著新鮮的甜棗，逍遙自在，無憂無慮。
要想吃到長在高處或樹杪的棗子則要借助工具，通常是大哥和姐姐用長長的竹竿揮打，我和二哥、弟弟則負責撿拾，竹竿下來，菜地里，草叢中，到處都是。每當我們撿到又大又紅的就會相互炫耀，尤其是在某個角落或草叢深處發(fā)現(xiàn)了大棗，更會把它高高地舉在手上，并發(fā)出興奮的尖叫。在那蘋果、香蕉都是奢侈品的年代，木棗是我們唯一可以盡情品嘗的水果，又脆又甜，至今難忘。
屋前的百年桂花老樹，每到農歷八月，香味很遠就能聞到。收獲桂花同樣是靠打。先是我和二哥一人一邊拉著床單站在樹下，姐姐揮竿，頃刻，金燦燦的桂花落滿床單，香氣撲鼻。除去少量樹葉和雜質后，媽媽將桂花放進一個個小罐里用鹽進行腌制，制成桂花茶，略咸的口味夾著花香，可以與上好的咖啡媲美。
讓我印象最深的還是滿院子的樹，有次數(shù)了數(shù)，大小樹木50多棵。每每讀書累了抬頭就是一片樹木的綠色，看見樹梢間嘰嘰喳喳的小鳥蹦來蹦去，心情十分愉悅。以至于我以后對森林一直有著一種特別的情懷。
到了2000年時，這棟一直未曾全面完工且建造簡單的瓦房，經過20多年的風風雨雨，看上去已經相當陳舊，尤其是雨季漏雨嚴重。此時，我們兄妹五個都已長大成家，且分布在全國各地乃至國外，在全家齊心協(xié)力的合作下，拆了這套房子蓋起了一棟三層小別墅。這套房子為瓷墻面，一樓地面磚，二樓木地板，三樓水泥，一次性完工。水泥平頂，花崗石樓梯直通露天平臺，站在平臺上遠遠可眺望鄱陽湖。爸媽年歲已高，無法打理菜園，菜地都改為庭院，請專業(yè)人員進行規(guī)劃和綠化，種了很多花樹，有櫻花、楊梅、梔子、茶花、鐵樹、紅楓等，滿園春色，繁花似錦，同時還安裝了闊氣的院門。
2019年，由于政府棚戶區(qū)改造，這棟房子要拆遷。前幾日媽媽還專門去老屋地址，已找不到原來房子的位置，樹木花草皆無影無蹤。整個黃家巷至今仍是一片廢墟。
由于疫情原因，我已經好幾年沒有回去過，盡管老家的房子、樹木、花草及院子不在了，但青少年時期的記憶總讓我夢里千回，隨著年齡的增長，對故鄉(xiāng)老家的懷念和眷戀愈加強烈，縱使走到天涯海角也永遠忘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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