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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? ? 老家在湖口老街東門口,每天去鄱陽湖邊走一走,是我回故鄉(xiāng)時的晨課。
路過東門菜市場時,發(fā)現(xiàn)路邊一角的縫紉機上,有人在看書。
好奇一瞥:手工裝訂本,薄薄的一本,不過一二十來頁。
遂問:看么事書哇?
讀書人抬起頭來,長舌帽,老花鏡,笑出一張老臉:戲本子。
俯身細看,果然是戲本子。
《鸚哥記》全本。
手抄老式豎排字,認真看清了一行字:思姣娘想姣娘,思想姣娘淚汪汪……
果然是戲曲唱詞兒。
聽說過這出戲名兒,沒有看過這出戲,也就不知劇情了。
就問:這是什么戲呀?
答曰:采茶戲。
采茶戲即湖口采茶戲,在湖口縣流傳年代久矣。
這人竟然看戲本子?
我認識他。
早在我離開家鄉(xiāng)前就知道他,是位裁縫師傅,既上戶幫人做衣服,也上街擺攤兒縫補衣服。
后來,就一直在這菜場門口墻角邊,做些縫補之事,很有些年頭了。
每次我回鄉(xiāng)探親時,都會在這墻邊看到他。
就如他腳下的、對面的,以及拐角更深處的菜堆菜攤一樣,是這東門菜場的固定風景。
遂坐下來和他談評。
湖口話,談評就是聊天。
你看戲本子做什么?
唱戲?
你會唱戲。
嘿嘿,沒事,唱唱好玩得。
原來,這位裁縫師傅叫劉水猴,馬影鄉(xiāng)人,今年75歲,做裁縫為生,兒女都大了,和老伴兒在老街單住,在此設攤幫人補衣服裝拉鏈什么的,賺點零花錢,也賺個有事兒遮遮身,日子過得充實!
如今日子都好過了,穿著講究,縫補衣衫的事兒不多。閑著就和賣菜買菜的人談談評。都是一條老街上的,人熟臉更熟。
再呢?就唱戲。
他唱外角,彈腔戲、黃梅戲、采茶戲都會唱。
外角即老生,又稱須生、正生。戲臺上戴著白髯口,扮演都是中老年人物,如員外、老翁什么的,也有諸葛亮、楊六郎些重要人物。
劉水猴扮演過些什么戲劇人物,沒問。
戲太多,人物也多,要跟戲走才能說清楚。
他彈腔、黃梅戲、采茶戲三個劇種都能唱,扮演的老生人物就更多了。
他唱三個劇種,也是要跟劇團走的,哪個劇團唱哪出戲,缺老生角兒,來請他唱,他就去了,算是搭班子,也算劇團的編外人員。
他說,挺忙的,一年多多少少總要唱七八十場戲。
湖口人好戲呀!
還記得流傳湖口的那則笑話嗎?
說是有個湖口小媳婦,急著要去看戲,匆忙中把睡著了的嬰兒倒抱著就出門了,路人看見,驚呼:倒了,倒了!小媳婦更急,氣呼呼地叫著:還冇到,到了就好了!
湖口人好戲可見一斑。
湖口,是“戲劇之鄉(xiāng)”,擁有青陽腔、彈腔戲、饒河戲、黃梅戲、采茶戲、文曲戲、木偶戲七個戲曲劇種,湖口青陽腔還名列國家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目錄。
湖口的戲劇團也多,有專業(yè)的縣黃梅戲劇團。也有業(yè)余的其他劇種的戲劇團。
專業(yè)劇團專業(yè)性強,舞臺設備也高級些,他們的演出任務很重,忙得演不過來。
業(yè)余戲劇團并不業(yè)余,同樣有電光布景、電子字幕、擴音器……演員也是多年的老戲師傅,唱功做功都很有水平,只是參差不齊了些,有些演員年紀也大了些,卻很受歡迎。
鄉(xiāng)鎮(zhèn)村莊、居民小區(qū)、廣場院落,逢年過節(jié)、結(jié)婚做壽、做屋架梁、上學當兵,圖的是個熱鬧,要的是個氣氛,請來個業(yè)余劇團,搭上草臺唱唱戲,花錢不多,卻是個很有臉面的事情。
于是,像劉水猴這樣的業(yè)余藝人就粉墨登場了。
和劉師傅同臺獻藝的藝人們,平日也和劉師傅一樣,有著各種各樣的身份,做著些十行百業(yè)的營生,經(jīng)歷著生活歲月的苦辣酸甜、喜怒哀樂;如今來到了戲臺上,把那熟臉兒用油彩抹蓋了,換上戲衣,以小生、花旦、青衣、老生、花臉的身份,演出舞臺劇中的另一番恩愛情仇、生離死別……
劉師傅說,唱戲圖的就是個快樂,開心!
湖口縣的城鄉(xiāng),幾乎天天都有地方唱戲,天天有人唱戲,也就天天有人看戲了。
何況現(xiàn)在文藝娛樂就不僅僅是戲曲戲劇了,而是有了更多的更現(xiàn)代的文化藝術(shù)形式?!皯颉钡母拍钤跀U展,在延伸。
湖口縣文化館館長黃英華在微信發(fā)的“中秋國慶‘雙節(jié)’來臨,湖口縣為您呈上文旅盛宴!”消息里,公布了十七項節(jié)日活動,真可謂是精彩紛呈,好“戲”的湖口人在今年的雙節(jié)期間,可是又有的忙了。
因為過節(jié)要到凰村鄉(xiāng)演出,劉師傅先自個兒預習一下,看看戲本子,唱唱戲詞兒。這縫補衣服的縫紉機臺板,就是他的戲本書案了。
到了出臺的那天,他就會收了縫紉機,不擺攤兒,演戲去!
想象著:東門菜場墻角邊的老裁縫劉水猴師傅,扮著老生,戴著白髯,在戲劇鑼鼓點聲中,邁著方步,一步一頓走上舞臺上,那是何等的瀟灑、何等的得意,何等的開心!
想象著:看戲的湖口人,在戲臺底下,伸頭望頸,全神貫注,隨著戲臺上的表演,心情隨著劇情起伏,那又是何等的沉迷、何等的癡情、何等的陶醉!
一方水土一方人,好看“戲”的人是湖口“戲”的土壤
好演“戲”的人就是這土壤上長出的苗開出的花,自由自在,自娛自樂,就像鄱陽湖灘上野生野長的紅花草一樣,在湖口大地上,鋪展出一片鮮艷,一派燦爛了。
好“戲”的湖口人真的好“戲”!
(李志川/文??龍黎明/攝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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