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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 周桂芳

清晨，我沿街步行去上班，拐角走入一條長長的小巷里，忽然聽到一陣輕快的撥浪鼓的聲音，循聲而來的，是一位老人挑著一副貨郎擔。

這久違的撥浪鼓的聲音熟悉而親切，迎面而來的挑貨郎擔老人更是勾起了我童年無限的美好記憶。

我是改革開放后出生土生土長的農(nóng)村人。我的童年少年一直生活在農(nóng)村，既清貧又單純快樂。那時剛剛改革開放，鄉(xiāng)村物質(zhì)生活還比較貧乏。對我們農(nóng)村孩子們來說，最歡喜聽到的就是貨郎擔的撥浪鼓聲音。在那貧苦的歲月里，撥浪鼓響起，貨郎擔一來，感覺幸福就來了。農(nóng)村孩子們能買幾顆糖甜甜嘴兒，就是我們最大的快樂和幸福。

那時農(nóng)村還沒有代銷店，離鎮(zhèn)上集市又遠，交通也很不方便。那搖著撥浪鼓走村串戶的貨郎擔，對于我們農(nóng)村人來說就是個小型雜貨店，就是一個流動的小商場。農(nóng)村人需要的日用雜物零食盡在其中，簡直就像個百寶箱，真的是應(yīng)有盡有。只要一聽到撥浪鼓聲音，村里的孩子們?nèi)紘松蟻?，有孩子們喜愛的紅紅綠綠的硬粒子糖，簡易的塑料玩具，花花綠綠的絲巾和頭花。村里的婦女老人也會停下手里忙的活計，紛紛走了過來，買點針頭線腦，納鞋底要用的頂針，配幾粒紐扣。村里的男勞力也都圍上來湊熱鬧，瞅瞅貨郎擔里顯眼位置擺放的“大公雞”“游泳”“紅雙喜”牌香煙。有的出手大方買一整包香煙，有的手頭緊，看著眼饞，又來了煙癮，買一兩根也行。貨郎做生意也靈活，不會駁了一個莊稼漢的面子，也愿意拆開來零賣，滿足手頭緊的漢子們的需求。要是有婦女說要什么東西，擔子里沒有的話，貨郎老人會認真地用筆抄記在一個用紅綠煙盒紙板做成的本子上，下次一定會送來。那記事的花本子每張都記得密密麻麻，有的紙都卷起來了，活像個豬油坨。

挑貨郎擔的老人看上去大約五十歲的模樣，也不知到底多大歲數(shù)，那時候的人也顯老。他瘦高個子，常年戴一頂舊草帽，晴天遮遮太陽，雨天擋擋雨，或許是長年風吹日曬走村串戶，他的皮膚曬得黝黑，身體十分結(jié)實。他肩挑一擔貨郎擔，手搖一個撥浪鼓，每每一進村就搖得震天響。村里人也不知他姓甚名誰，老老少少見了他來都很高興，都會興奮地笑著喊，“貨郎來了！貨郎來了！”賣貨郎，就是他的名字。老人好脾氣，總是樂呵呵地應(yīng)著，招呼著大家快來看一看，瞧一瞧。他本就是個賣貨的，管你叫他什么呢，只要每天有生意做，能賺個腳力錢就行。

他的貨郎擔是兩個粗大的竹篾編制的圓形籮筐子，兩個籮筐子上面還嵌了透明玻璃的大方形木盒子。木盒子被分成了大大小小的格子，每個格子里擺放著不同種類的小雜貨商品。木盒子上面的透明玻璃還可以左右對開門，很神奇，既方便打開取放東西，又能防雨防偷。木盒下面的竹籮筐子就是貨郎擔簡易的備用倉庫，木盒里的貨物賣完了，就隨時從籮筐里取出補給上。貨郎擔子不光賣貨，他一邊收貨，時不時地還會吆喝幾聲，“收雞毛鴨毛雞肫皮，收廢銅爛鐵啰！”他既賣貨收貨，還可以以貨換貨。他另一個籮筐子里專門用來放收來的雞鴨毛、雞肫皮、廢銅爛鐵等廢舊物資。原來，貨郎擔子是最早流動的農(nóng)村廢品收購站。貨郎擔子，一賣一收一換之間，既能節(jié)約成本，還能促進買賣。

村里的孩子們圍著貨郎擔，看著里面紅紅綠綠的硬粒子糖和大白兔奶糖，一個個饞得直流口水。貨郎擔走到哪里，孩子們就跟著走到哪里，多看幾眼都是好的。村里的孩子們是從沒有零花錢的，要是有哪個孩子買了一粒糖吃，都羨慕得不得了，都恨不得上去舔上一口。有的孩子生怕貨郎擔走遠了，叫他等等，忙跑回家去翻箱倒柜，到處找廢鐵、舊膠鞋、牙膏皮和雞肫皮，然后迫不及待地來到貨郎擔前，換得兩顆硬粒子糖。然后在其他孩子滿是羨慕的眼光中，小心翼翼地剝開一顆糖，先伸出舌頭舔一舔，怕被搶了，再一口塞進嘴里，那個得意揚揚的炫耀樣子，讓孩子們羨慕嫉妒恨。

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，農(nóng)村市場物品日漸豐富。農(nóng)村供銷點、小超市，淘寶等農(nóng)村電商送貨方便快捷，貨郎擔早已漸漸淡出了鄉(xiāng)村。這些貨郎是先富裕起來的那一批人，他們后來紛紛轉(zhuǎn)型做起了更大的市場貿(mào)易，成了更大的老板。鄉(xiāng)村，再也聽不到撥浪鼓的聲音了。

遠去的貨郎擔，成了一個時代的美好記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