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月往事之——
潯陽江畔琵琶亭
■ 馮曉暉
概述:
1989年7月3日,以紀念唐代著名詩人白居易《琵琶行》而重建的琵琶亭竣工開放,主體建筑雙層重檐,通高20米,占地3315平方米。亭中有白居易石雕像,大廳前有毛澤東手書體《琵琶行》全文。匾額、楹聯(lián)以及詩廊上70塊碑刻,大多為劉海粟、啟功、沙孟海、賴少其、陶博吾、肖勞、肖嫻、史樹青等當代名家親筆書寫。
評述:
在如今的潯陽江畔,除了那座鎖江樓塔,別的亭臺樓閣,無論看上去多么古色古香,都是現代重建的。這些新東西與之前曾經存在過的古建筑的關系,大約只有名字,它們不僅與之前的建筑形制不同,甚至位置都不在一個地方。其實這也再正常不過了,全中國號稱有三百年以上歷史的幾乎所有著名的亭臺樓閣都是如此。
古人修筑這種休憩怡情,順便玩玩情懷的公共建筑,體量絕不會太大,也就是普普通通的磚木結構。亭子還不如樓,四下透風也擋不住風吹雨打,遇到兵荒馬亂或者雷電火燭,也就塌了或者燒了。到了年景好的時候,遇到騷客主官,就拉著士紳湊錢重建起來。都是便宜行事,有多少錢做多大事,哪兒有地方就在哪兒建。
登高憑水而懷古,要的是氛圍,真假不重要。
琵琶亭本就是個托古的產物。中學語文課本中一直收錄了白居易的《琵琶行》,想必讀者都背誦過。江州司馬寫這首詩的時候,還沒有這個亭子,后來江州人民為了緬懷白居易,修建了琵琶亭,也有可能是將已有的一座亭子改了名。
然而很多文章卻聲稱,唐代不僅有琵琶亭,而且與白居易的年代相同。這些文章給出來的例證是白居易的好友、著名詩人元稹有一首《琵琶亭》詩:“夜泊潯陽宿酒樓,琵琶亭畔荻花秋。云沉鳥沒事已往,月白風清江自流?!比绱苏f來,很可能白居易在江州時就有了琵琶亭,甚至有人以為,先有琵琶亭,后有《琵琶行》。
這首顯然是拼湊出來的格調不高的詩與元稹無關,事實上元稹從未來過九江。這首詩可能是宋人寫的,從比較可靠的記載來看,琵琶亭始建于宋代。
從一般常識來說,琵琶亭也不可能建于白居易的同時代。白居易在潯陽江頭坐在船上送客,和亭子有什么關系?總不成當時真有個亭子,大家都蹲在里面當圍觀群眾,看江州司馬招來了歌姬搞水上演出吧?
一首詩文從誕生到流傳到享有盛譽,總要經過挺長時間,待到人們命名亭臺樓閣去紀念它,時間只會更長。中國四大名亭(愛晚亭、琵琶亭、蘭亭、醉翁亭)中的位于長沙的愛晚亭命名于清末,而杜牧的“停車坐愛楓林晚”可比它早了差不多1000年。
這也是九江琵琶亭(也包括長沙愛晚亭)級別不高的緣故,四大名亭的另兩個有《蘭亭序》和《醉翁亭記》,都是詩文依托于已有的建筑。同樣的,四大名樓(黃鶴樓、岳陽樓、鸛雀樓和滕王閣),也是一代名士登樓遠眺,感慨抒情而成文,使得詩文與名勝一同流傳千古。這些樓臺哪怕是屢毀屢建,甚至挪了地方,后人仍能憑此抒發(fā)懷古幽思。
世上本沒有琵琶亭,有了《琵琶行》,才有了琵琶亭。
宋代起,琵琶亭歷經廢興,屢毀屢建。明代萬歷年間、清代雍正年間和乾隆年間,都有重建和修葺琵琶亭的記錄。清末,琵琶亭再次毀于兵燹。咸豐三年(1853),太平軍西征占領九江,之后堅守五年,最終城破被屠,九江府除了兩座塔,所有文物古跡毀滅殆盡。
后來,又有了所謂的琵琶亭,但依據老照片來看,并沒有實際的亭子,而是一座道觀,名為宣化宮。在這宣化宮的門楣上鑲了塊石頭,寫著“古琵琶亭”。挺奇怪的,為什么前面加個“古”字?筆者覺得,可能是開道觀的人也知道自己這兒不能被稱為琵琶亭,因此說明是古琵琶亭所在地。
“古琵琶亭”所在之處,大約是現在的老火車站北側的九江港外貿碼頭靠西。在有的地圖中,它又在老龍開河(今龍開河路)西側、九江海關南側中海大酒店的位置。老地圖都不準,很難精確定位。
琵琶亭應該在潯陽江頭,潯陽江頭又在哪里?是不是龍開河入長江處?沒人說得清一千多年前這里的地形地貌?,F代考古挖掘證實,昔日的湓浦港范圍很大,琵琶亭可能在龍開河路西側,也可能在現在的九九商城附近。
據說,20世紀50年代為了擴建碼頭,市政府將宣化宮拆除。然而《九江市志》中記載,1966年8月,紅衛(wèi)兵小將宣化宮(琵琶亭遺址)徹底破壞。到底哪個說法更準確,筆者不得而知。其實也沒有什么差別,宣化宮本就不是琵琶亭。
1988年,為了振興旅游事業(yè),九江市政府決定重建琵琶亭,但原宣化宮所在地已經沒有可用的地皮,于是在下游5公里處的長江大橋東側找了片空地,建了座頗具古風的雙層重檐亭子,亭前立了一座白石雕像,刻上“白居易”三個字,也就像模像樣了。從城西到了城東,“潯陽江頭夜送客”成了“潯陽江尾送上橋”。
2011年,九江市啟動了琵琶亭再建工程,計劃將原建筑推倒重建,擴大景區(qū)面積,以容納更多的文化內涵。經過長達6年的修建周期,2017年4月,琵琶亭正式向公眾開放。重建的琵琶亭景區(qū)占地面積擴大了10倍,達到3萬平方米,以唐代建筑風格為主,采用回廊布局連接白居易紀念館、歷史文化區(qū)、多媒體展示區(qū)、詩詞藝術區(qū)及琵琶亭,整個亭園由亭、臺、樓、廊、池等組成,增設琵琶池以及多處再現《琵琶行》詩詞中的場景景點,是一個以歷史文化為主線,結合濱江生態(tài)公園的理念,集人文歷史與觀光休閑于一體的新型復合式景區(qū)。
作為一個仿古景區(qū),新建的琵琶亭規(guī)劃水平很高,展廳內對《琵琶行》及衍生文化的介紹得細致詳盡,可謂圖文并茂,章節(jié)分明,是觸摸文學藝術、開闊眼界的好地方。
2023年4月,長江國家文化公園(九江段)項目二期完工開放,被再次打造的琵琶亭以新的面貌向世人展現。公園建成后,將九江長江公鐵兩用大橋、琵琶亭、鎖江樓、潯陽樓等著名景點連點成片。公園建成后,能有效助力將九江打造成為國際旅游名城和長江經濟帶重要節(jié)點城市目標實現。
有人說,現在的琵琶亭和古代的琵琶亭全不相干。其實,琵琶亭在哪兒,是什么模樣,并無所謂。世間本沒有琵琶亭,有了《琵琶行》,才有了琵琶亭。無論你是送客上船,還是送車上橋,無論你送的女朋友到機場,還是送二牛哥坐拖拉機,當你覺得孤獨襲來時,只要心中涌出“醉不成歡慘將別”的憂傷時,你的身旁就有一座琵琶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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