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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讀九江丨(風(fēng)土)“天生自然”與陶淵明

2023-04-25 19:14:00   長江周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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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天生自然”與陶淵明

■ 林德元

2018年夏天,我在廬山市溫泉鎮(zhèn)唐家灣采訪時,聽村民爆料了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,在他們村莊后面的高山崖壁上,有陶淵明親手鑿出的四個大字:天生自然。我非常驚訝,決定要親眼目睹陶淵明的手跡,看看一千多年前的他書法如何。

村醫(yī)唐光義開車,陪我一同朝村后的大山奔去。他是唐家灣人,從小就看過“天生自然”四個字,熟悉路,路上還跟我描述代代相傳的當(dāng)年陶淵明鑿字的情景。那么大的一面石壁,陶淵明當(dāng)年就像一只爬山的壁虎,貼在石壁上奮力鑿石,花了好多的日子,終于鑿出了四個比房子還要大的字。據(jù)說他鑿累了,就下到地上喝兩口酒,有了勁又爬上云梯繼續(xù)鑿,那黑色花崗巖非常硬,一槌下去就現(xiàn)一個白點,陶淵明也不急躁,每天鑿啊鑿,一個白點連接一個白點,最后連成一筆一畫,再連成四個大字,“天生自然”就鑿出來了。已經(jīng)六十歲的唐光義,好像他參加過鑿字工作似的,講得有鼻子有眼。   

車子繞過唐家灣村前的公路,往右一轉(zhuǎn)彎,徑直往山里開去,就像一頭扎進了大山的深幽溝壑里,屋舍漸漸稀少,只見滿眼都是青山。唐光義醫(yī)生告訴我,這里歷史上是陶淵明和他的后人們居住過的地方,叫作栗里陶家?,F(xiàn)在還有很多地名叫陶家山、陶家?guī)X、陶家港、陶家田,山里面還能見到許多陶姓人的墓碑,碑牌上都刻著陶淵明后裔的世襲文字,一代接一代地傳承,傳到現(xiàn)在是一千多年的歷史。   

到了一塊巨大的山崖陡壁前停下,唐光義說:“到了!這里就是陶淵明鑿字的地方??矗驮谀歉吒叩纳窖律?。”   

我順著唐光義的手指看去,結(jié)果什么字也沒有看到,只見一面五六層樓高的黑色花崗巖崖壁上,留下的不是陶淵明的文字,而是刀斫一樣整齊的斷面,還有崖壁腳下堆積成山丘一樣的石屑,有青草從石屑里頑強地生長出來,葉子在微風(fēng)中搖曳招手。

我問:“天生自然”呢?

唐光義回答:沒有了。

我驚奇地問:哪去了?

唐光義回答:打掉了。

我臉色大變,氣得說不出話來。

唐光義連忙解釋說:二十多年前,村里開發(fā)黑色花崗石,唐家灣的年輕人想發(fā)財,把那面五六層樓高的巨石鑿成一塊塊方石料,被人買去加工成了高檔建筑板材,“天生自然”四個字便消失了,幸好上海檔案館和江西圖書館還藏有“天生自然”四個字的微縮拓片,是百年前的文史愛好者精心復(fù)制的。

我一聽,覺得真是可惜,卻面壁無語,保留了一千多年的摩崖石刻,竟毀于二十年前的一次無知,硬生生被唐家灣的愣頭青們給毀掉了,其價值不知是賣黑色花崗巖荒料的多少倍?

惋惜感嘆之余,我不免對這個地方的厚重歷史感到吃驚,后來到處查找“天生自然”四個字的有關(guān)記載。

好友陳再陽為我提供了一個真實的記載:“天生自然”真有其事,據(jù)同治《星子縣志》載,“陶淵明鑿天生自然四字在通書院棋盤石側(cè),唐家灣后山”。同治《南康府志》載:“天生自然,元嘉元年九月一日書”。

根據(jù)時間推算,“天生自然”四個字書于424年,與民間傳說相符。陶淵明生于365年,死于427年,享年62歲。在他去世前的三年時間里,也就是從彭澤辭掉縣令之后,有充足的時間和精力,在自己居住的村莊后面,于崖壁巨石上親書“天生自然”四個字,也算是死后為世人留下了一份愿想。

作為一名回歸故里的文化人,除了大量的詩文傳世之外,陶淵明認(rèn)為還應(yīng)該有書法傳世,這是他的浪漫情懷。于是,他搭起一架云梯,攀爬到崖壁上手書“天生自然”四字,然后每天拿著鐵錘鋼鑿,不停地敲打,不停地鑿石,山林里回響著叮叮咚咚的聲音,這是一種豪放!何以解愁,唯有美酒;何以縱情,唯有鑿石。他做過參軍、彭澤縣令,后退隱躬耕,回到了栗里陶村,過上了親近大自然的世外桃源生活,如兔入草地,似虎歸山林,心情是格外的舒暢,某一日忽發(fā)奇想,手書“天生自然”并刻石自娛自樂是完全有可能的。

可以想象,陶淵明創(chuàng)作了大量的山水田園詩,描寫了田園風(fēng)光,又用蒼勁的書法,抒發(fā)自己崇尚大自然的美好心情,表現(xiàn)出他不愿同流合污、向往太平社會的情思。詩語樸素自然,散文情景交融,書法恣意豪放,體現(xiàn)了陶淵明的詩、書、文合璧。

幾年前,國家因為環(huán)保需要,將所有開山鑿石的經(jīng)營生產(chǎn)全部關(guān)停,唐家灣后山的黑色花崗巖開采也被叫停,大自然又歸于了寂靜,只是“天生自然”崖壁石刻再也回不來了。我向有關(guān)方面提議過,請派人赴上海檔案館和江西圖書館找回“天生自然”四個字,在原來的石壁上重新鑿刻,并不是什么難事,應(yīng)該讓“天生自然”重歸自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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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輯:魏菲

責(zé)編:劉蕓

審核:朱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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