悅讀九江丨愛情若浮萍 ——樊健軍中篇小說《貝莉姨媽的后婚姻生活》
或許對女性來說，愛情是生命之必須，盡管它過于虛幻與縹緲，卻依舊為女人們魂牽心動。樊健軍的中篇小說《貝莉姨媽的后婚姻生活》（大益書系第15輯《于無聲處》，廣西師范大學(xué)出版社2020年10月出版），在極盡時代被虛構(gòu)的生活景深的同時，以洞穿歲月的跨度及長度，淤積著一個久經(jīng)打磨真愛的故事。
小說敘事從容，蓄力無痕，以三個閨蜜，三個追求者為陪襯，托起了貝莉姨媽作為中年女性失敗的“愛情”重建歷程，以嚴整、蓬勃的生活氣息滌蕩了女主人公的愛情寂寞，無異于一場目標明確的徹底毀滅。幾乎從來不缺男人青睞的貝莉姨媽和她的摯友們，盡管明知愛情與婚姻早已式微，卻依舊長久地期盼著那虛幻而遙遠的虛影。梅潔亡夫后貌似毫無意義的持守，米紅對正?；橐龅臉O度渴望，桑麗極端式的男人控，沈主任的幽深虛偽，程記者情種式排他，御品軒機心深隱數(shù)十年的歐陽，都是對貝莉姨媽真愛的起底托起。無奈，人世間的真愛，從來都是被時代強勢與世俗歲月戲弄，所有對愛情的期盼都會被碎為粉塵。但使人間有真愛，女人們或許就還會繼續(xù)做關(guān)于“愛”的美夢，這大約是時代性的“后婚姻”承載與解讀?！巴笱?，誰也不許碰男人了，咱們四個人就這么湊合著過”，雖然這話是梅潔阿姨說的，它有何嘗不是貝莉姨媽內(nèi)心的寫照？毋寧說是無奈的決定，不如說是女人對愛情的徹底絕望。
小說看似數(shù)十年歲月磨洗里貝莉姨媽愛情的艱難重建，直到現(xiàn)實讓再次擁有的愛情殘酷逝去，方明白這原本就是樊健軍精心構(gòu)筑的一場愛情摧毀，甚至是來自愛情自身的摧毀。此前（大頭馬對真愛的放棄）是對貝莉姨媽婚姻的摧毀，而這份遲到了的愛情（御品軒歐陽）源自數(shù)十年前，從一開始就是動機不純。又，或許它才是愛情過往與終極的真正的摧毀者。文本故事其實也并不復(fù)雜，樊健軍擁有高妙的故事敘事技術(shù)與竅道，他于三個閨蜜的喧鬧與三個追求者深隱于心的靜寂中，完成了愛情于無聲處的碎裂。幾十年前貝莉姨媽的愛情被世俗摧毀，幾十年后依舊被時代摧毀，似乎愛情就是一種如影隨形的劫難。
小說文本敘事，給人最初的感覺，梅潔、米紅、桑麗似乎是主角，貝莉姨媽只是表現(xiàn)力不足的配角，然而正是這三個有些喧鬧的主角及三個深隱內(nèi)心的男人，他們合力將貝莉姨媽打造成了文本的精神性主角。早年貝莉姨媽與攝影師大頭馬相愛，并獻身人體攝影藝術(shù)，被隱性追求者歐陽告發(fā)。大頭馬遭受牢獄之災(zāi)，最終促成了貝莉姨媽的守候與結(jié)合，很快卻又分道揚鑣。貝莉姨媽對婚姻完全失望，自己開創(chuàng)了夢百合藝術(shù)攝影樓，不再對婚姻有想法與信心。多年后，她認識梅潔、米紅、桑麗，認識沈主任，程記者，歐陽，她以愛情他者的姿態(tài)慣看他們的愛情喧鬧與表演。即便她極力地封閉的自己，也難免內(nèi)心動蕩：程記者的癡情與忠貞令她感受到愛情的真實存在；歐陽的用心熨貼，贏得了她不談及婚姻的愛情。作為男人的歐陽，窮盡數(shù)十年時光，親近了曾經(jīng)夢寐以求的女人，卻患了不治之癥而死去。對于洞明所謂后婚姻時代愛情真相的貝莉姨媽來說，無疑是至死的摧毀，甚至是歐陽褻瀆了她心中純澈的愛情。從歐陽的男人角度審視，他的愛雖然有著明確的目的目標性，甚至曾經(jīng)使用卑劣的手段，但是它畢竟歷經(jīng)了歲月長久的磨蝕，也可視為真愛；從貝莉姨媽女性立場考量，卻是真正的愛情褻瀆與徹底摧毀。
因為愛情事關(guān)男女兩個息息相關(guān)的層面，關(guān)于這場長久的愛情摧毀，樊健軍不動聲色地調(diào)動了女性與男性兩方面的自然性力量，從外圍到中心構(gòu)建了徹底性的愛情消解。梅潔與追求者程記者是同類型的精準對應(yīng)，他們對愛情都是單純而忠貞的至死不渝，他們是愛情的錯失者與過客；男人控桑麗與虛偽、生性風(fēng)流的程主任是偽愛情真欲望的載體，他們無疑是愛情的褻瀆者；米紅她因丈夫有外遇選擇離婚，因患乳腺癌雙乳被切除，無疑是愛情的缺失者期盼者，與她對應(yīng)的歐陽同樣也是愛情的缺失者與覬覦者，所不同的是前者是空盼，后者是最終抵達，即便是有心機的經(jīng)歷長久歲月的抵達。閨蜜們的喧鬧，比照著貝莉姨媽內(nèi)心蒼白無力的靜寂；追求者的內(nèi)心幽深幽微，比照著愛情的可遇不可求，以及被強加的有關(guān)無關(guān)愛情的其他東西所把持。男女兩個層面上的此起彼伏，暗流動蕩，共同合力共進，最終一舉摧毀了貝莉姨媽常駐心靈深處的愛情。“……我不原諒他，又該原諒誰呢？”“有些東西是殘忍的，即便知道了真相，也未必能把它連根剔除。”真相，無疑是對貝莉姨媽最徹底摧毀性最強的重擊，為此女人們不再對男人寄予任何希望。當然，樊健軍在摧毀愛情的同時給予了愛的轉(zhuǎn)移：“我”作為觀察者與敘事視角，從小被貝莉姨媽收養(yǎng)，呵護，在理性中長大，最終擁有愛情與婚姻。這，既是對一直竭力的構(gòu)建式摧毀的舒緩，更是不存在中存在的愛情的反彈與震蕩。
雖然文本核心主題是曾經(jīng)的世俗，當下的時代對于真正愛情的徹底性摧毀，但換個角度去俯瞰文本，我們或許也會感知到貝莉姨媽不曾被摧毀的愛情信念。或許，貝莉姨媽可以不相信不接納男人，但是她依舊會相信愛情的存在；或許不能擁有的愛情，正是女人生命炫燦的依附。人生是過客，有相皆虛妄，愛情若浮萍，即便如此，唯有愛與被愛才是生命存在之痕跡。
（ 徐寶寧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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