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刀鋒：沿著自己的所愛，走下去，別回頭！

□ 武少安

　　毛姆的作品洞悉人性，文筆質(zhì)樸，被譽為“最會講故事的作家”。相較于他的其他作品，我更鐘愛這部三十萬字的《刀鋒》，因為在書尾，他寫過這么一句話：書中所有與我有關(guān)的人，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。這很難得，因為你我都懂：剃刀鋒利，越之不易。喜歡這部書還有一個理由，寫此書時，毛姆已七十多歲，無論是他的文筆，閱歷，見解，都可謂一針見血，直擊本質(zhì)。現(xiàn)在讓我們?nèi)タ纯此P下的眾生相！

　　拉里是《刀鋒》的男一號。那一年拉里剛滿18歲，年輕且討人喜歡，重要的是他已經(jīng)有了一個愛自己的未婚妻，叫伊莎貝爾。伊莎貝爾是艾略特的外甥女，年輕貌美，談吐優(yōu)雅。他們不是相親認識的，而是青梅竹馬，相互奔赴的那種。關(guān)于他們的愛情，毛姆這樣寫道：她的目光不時落到他身上，我在她的眼神里不僅看到了愛，也看到一種由衷的喜歡。每當他們的目光相遇，在他的眼里則滿是動人的柔情。這樣的愛情，無論在當時，還是現(xiàn)在，我們都無法相信他們會結(jié)不成婚，會過不上甜蜜的生活。可命運之手，硬是打了所有人的臉。轉(zhuǎn)折點來自一個愛爾蘭人。

　　時光回流，讓我們看一看事件起因。那時拉里還未滿十八周歲，他是在善于交際的，伊莎貝爾的舅舅艾略特的運作下去當?shù)谋?，原本打算服完兵役回來，倆人就奉旨成婚，過富麗堂皇的上流社會生活。部隊中拉里是一名空軍，每天到什么點做什么事，很規(guī)矩，話也不多。但他很討人喜歡，討人喜歡就像磁鐵一樣，總能為他吸引來朋友。部隊里他最好的朋友是愛爾蘭人。關(guān)于愛爾蘭人，毛姆寫道：他長著一張有趣的臉，只要你看著他，就會笑出聲。他精力旺盛，像發(fā)動機。他不知害怕是何物，每次死里逃生，臉上都笑開了花。他是天生的飛行員，在天上他格外冷靜警覺。他待人真誠，假如他兜里只剩一個銅板，他會毫不猶豫地掏出來給你。這種人，如同一道光，連敲擊鍵盤的我，都被不知不覺照亮了，況且拉里。

　　記得那一天，他們在執(zhí)行偵查任務。執(zhí)行任務中，不得已與敵機交了火，拉里被猛攻，愛爾蘭人為救拉里，沖向了敵機。后來拉里開著破損的戰(zhàn)機返航了，愛爾蘭人死了。臨死前，他一下坐了起來，大笑一聲，說：“我不會就這樣死了吧！”隨后重重倒下了。他倒下時，年僅二十九歲，還未娶到心愛的姑娘。好友的死，像一顆魚  雷，炸裂了拉里的人生藍圖。他常想起好友死前樣子，他常問自己：人生到底是圖什么，人生到底有無意義，或者，人生只是盲目，魯莽的命運造成的悲劇。這種追問無人能回答，即便有人能回答，那答案也會因為說話的人，身在生活的牢籠，而分量驟減。因此他決定自己去找尋。

　　這些，他沒給任何人說起過，也沒法說。因此在外人眼里，他整天無所事事，游手好閑。大家都想知道拉里經(jīng)歷了什么？為什么當兵前后變化如此之大？伊莎貝爾更想知道，因為他們深愛著彼此。在一次倆人單獨會面時，拉里把自己在部隊的遭遇告訴了伊莎貝爾。伊莎貝爾聽完后無法，只好提出暫緩婚姻，答應拉里由著自己的性子晃蕩兩年，兩年之后，如果拉里還是沒有尋得想要的答案，就回國與她成婚。

　　他們談完不久，拉里就前往巴黎解惑。舅舅艾略特以為，拉里是因為看不起美國人的做事風格，想到巴黎闖蕩事業(yè)，便打算動員拉里參加他在巴黎的宴會，好介紹各種貴族及富豪給他。但拉里到巴黎后，他沒找工作，也不社交，住在一家極為簡陋的旅館里，每天泡在圖書館閱讀大量的經(jīng)典著作。一讀就是十幾個小時，經(jīng)史子集，都做涉獵。

　　光陰荏苒，兩年轉(zhuǎn)眼就過了。此時，伊莎貝爾在舅舅艾略特的資助下，追到巴黎詢問拉里歸期。而拉里卻說：我現(xiàn)在不能回去，我好像正在跨入那個門檻，我希望能找到那些答案，弄清楚究竟有沒有上帝；弄清楚為什么會有邪惡存在，我想知道我的靈魂是不死的，還是說我死后，它就泯滅了。

　　后來，見事情已無回旋余地，伊莎貝爾只好與拉里忍痛解除婚約，轉(zhuǎn)而與對他愛慕已久的格雷結(jié)婚了。因為她早已耳濡目染的知道：女人的青春只在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，以后歲月里，沒有大把金錢，是很煎熬的。當然格雷也是當?shù)氐拇蟾缓?，嫁給他伊莎貝爾不虧。拉里雖然很愛伊莎貝爾，但他們?nèi)^不同，拉里只好放手，因為他懂：有時候，一個人在做他認為是對的事情時，無法不使另一個人傷心；他更懂得，當一個人要離開常人走的道路時，那就是一場賭博，他不能拖累心愛之人。

　　之后的十年，拉里行蹤飄忽不定，毛姆很少看見他，而伊莎貝爾嫁給格雷后，倆人恩愛有加，生活美滿幸福，期間還生了一雙兒女。這十年間，拉里繼續(xù)追尋心中答案，讀書讀得思想沸騰，覺得肉體無法追上靈魂時，就去做苦力，就去游蕩。有一次他在英國人開的煤礦干了六個月，老板見他是美國人，覺得他吃不了苦，想給他一份輕松的工作，他卻執(zhí)意要下井。六個月中，他的肉體得到了鍛煉，靈魂也得到了平息，六個月中，他認識了一個有意思的波蘭人，波蘭人是個大塊頭，當過兵，讀過書，還懂神秘學。平時一起上班，下班了，波蘭人帶他逛酒吧，也教他德語，熟了成了朋友。后來波蘭人要去流浪，拉里就與之一起上路了。倆人穿過比利時，進入德國，沿著萊茵河前行。拉里在德國待了一年，接著又去了西班牙和意大利。

　　游蕩時，拉里碰到過一個叫蘇珊的女人。蘇珊命苦，長相一般，家境貧寒，但她很精明。她的母親是個寡婦，靠撫恤金生活。17歲那年，蘇珊跟藝術(shù)家私奔到了巴黎。一年后，畫家一幅畫都沒賣出去，養(yǎng)不起她了，而她又不想回家。于是蘇珊被畫家介紹給了另一位畫家。就這樣，她在畫家之間斗轉(zhuǎn)，既當情人，又當模特。拉里碰到她時，她窮苦潦倒，且得了傷寒病，生命奄奄一息。于是，拉里把她帶到了鄉(xiāng)下，給她養(yǎng)病。她想以身報答拉里的救命之恩，但拉里不需要。病好了，拉里給了她一筆錢，然后又開始了他的游蕩。蘇珊說：拉里是我遇見的唯一一個完全沒有私心的人。這使得他的行為顯得有些特別。對那些做事只是出于上帝般的仁愛卻又不信任上帝的人，我們還習慣不了。蘇珊還說，我很慶幸自己沒有愛上拉里，因為她發(fā)現(xiàn)愛上拉里，就像愛上了水中的月亮，或是一束陽光，一朵云彩一樣。后來蘇珊回到原處，繼續(xù)給畫家當模特，她也在刻意改變自己，努力讓自己的生活好一些。很久之后，蘇珊遇見了亞西爾先生。亞西爾是一個有權(quán)有勢的商人，蘇珊便用了一些手段做了亞西爾的情人，隨后又通過手段慢慢變成了他的老婆。因為蘇珊知道，這是她人生最后的機會，她已經(jīng)四十歲了，再抓不住，她和孩子都不得翻身。

　　這之后，拉里去了東方游蕩，完了又去印度待了五年。至于他學到了什么，他從不向人炫耀，大家只知道他會五六種語言，看了不計其數(shù)的典籍。他有事業(yè)嗎？沒有；他有家室嗎？沒有；他有大筆的錢財嗎？關(guān)于拉里的變化，毛姆這樣寫道：在他們這樣的談笑時，盡管他笑得很開心，并且很高興地聽著伊莎貝爾輕快的談吐，可在他身上仍透露著一股超然的精氣神。我并不認為他在做作，他天性自然，不可能那么去做，何況他的真誠是顯而易見的，我覺得他內(nèi)心里有一種東西，我并不知道該將其稱之為意識，還是感性，還是一種力量，使他能超然物外。后來毛姆問拉里，你學會了什么：拉里輕輕吐出了兩個字：“平和?！?/span>

　　十年間，拉里在巴黎有過幾次小住，此時毛姆，還有伊莎貝爾一家都在巴黎，因此他們常聚。對了，造化弄人，格雷的公司因為美國的金融危機破產(chǎn)了，父親也因壓力病故了。而格雷自己也患上了嚴重的頭疼不能勝任工作，信心大減，人如霜打的茄子一般。伊莎貝爾只好在舅舅的資助下，來巴黎生活。每次會面，大家都很開心。在大家相聚的日子里，拉里運用自己在印度的所學，治好了格雷的頭疼，這讓格雷對他更加佩服。同時相處久了，毛姆發(fā)現(xiàn)伊莎貝爾依然深愛著拉里，就尋了一個機會問她，現(xiàn)在是否愿意嫁給拉里，伊莎貝爾很堅定地告訴毛姆：她這輩子愛的人只是拉里，但現(xiàn)在，她只想和格雷一家廝守?？墒聦嵶C明，一個女人深愛一個人時，即便不和對方生活在一起，也覺得對方的生活和自己有關(guān)。

　　有一天，他們?nèi)ギ數(shù)鼐瓢赏妫瑓s碰到了自己兒時的玩伴索菲。此時的索菲濃妝艷抹，吸毒喝酒，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她了，但拉里卻動了仁愛之心。三個月之后，拉里宣布要和索菲結(jié)婚，大家驚呆了。但大家也知道，拉里做了決定，就是板上釘釘。而伊莎貝爾則要大家阻止，大家都說無法。最后，在索菲和拉里大婚的前一天，伊莎貝爾誘導索菲破了已經(jīng)戒掉三個月的酒癮，喝得酩酊大醉。索菲酒醒后，覺得自己就是爛泥扶不上墻，不知如何面對拉里，因此連夜逃走了。從此繼續(xù)自己的墮落生活，每天與水手鬼混，靠毒品酒精為生，最終落得一個身首異處的下場。

　　很久以后，毛姆得知了事情的原委與伊莎貝爾對峙，最后伊莎貝爾承認是自己所為。這時毛姆告訴她，與索菲結(jié)婚，并不是拉里愛她這么簡單，而是拉里想通過婚姻救贖索菲，這正是拉里大愛的體現(xiàn)。這時，她才真正的意識到自己失去拉里了，即便，他們生活在同一個美國，他們心中的美國也相距萬里。此后，伊莎貝爾再也沒見過拉里，格雷病好后，得到了艾略特遺產(chǎn)的資助，又回美國奮斗了。而伊莎貝爾也早已掌握了上流社會的規(guī)則，把這場游戲玩得風生水起。

　　故事結(jié)尾處，毛姆和拉里又進行了一場深刻對話，拉里的觀點讓毛姆目瞪口呆。拉里說，他要散盡家財，通過體力勞動來養(yǎng)活自己。毛姆則給他強調(diào)錢的好處，說錢能節(jié)省時間，就好比去一個地方，坐車比走路快；拉里說，他可以通過擁有一輛自己的出租車，來解決這一難題。毛姆說：“拉里，出租車跟政府債券一樣，也是一種財產(chǎn)，你擁有一輛出租車，你應該算是一個資本家了?！倍镄α似饋?，回道：“不是的。我的出租車只是我的勞動工具，這就相當于托缽僧化緣的缽和手杖?！睂υ捊Y(jié)束后，拉里便消失在夜色中了，此后，他們便再也沒有見過。故事走到這里，也畫上了句號。

　　小說《刀鋒》的名字，來自于印度教經(jīng)典《奧義書》，書中有這樣一句話：“剃刀鋒利，越之不易；智者有云，得渡者稀”它的意思是說：剃刀的刀刃是非常鋒利的，人想要從刀刃的一邊越到另一邊很難，所以有智慧的高僧都說，能夠進行自我救贖的人特別稀少。顯然在七十多歲的毛姆看來，榮華富貴，高官厚祿早已是身外之物，而內(nèi)心的平靜，才是一個人該追求的,縱觀全書，也只有拉里越過了那片世俗的鋒利刀鋒，成功上岸了。然而，毛姆的筆也帶了一絲溫度，他說，與我有關(guān)的人，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的，無論是拉里，伊莎貝爾，還是蘇珊和索菲。而在我看來，他說得這句話，意義更大，畢竟欲望三千，只取一瓢不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