歲月 | 撿拾歲月
上世紀(jì)70年代，物質(zhì)生活十分貧乏，我家由于孩子多，日子更是困難。兒時的我，因此留下了許多關(guān)于撿東西的記憶，那些記憶伴隨我成長，溫潤我歲月，激勵我向上，透著苦澀，但也有著回味的甘甜。
撿豆豉
那時，我家住在湖口縣城云亭巷，說是巷，其實就是沿小山凹建了兩排房子，只有朝正街一個出口，往后便是山。
巷子右面并排住著五戶人家，左面是縣商業(yè)局所屬豆豉廠，長長的院墻，大而鐵銹斑斑的廠門。豆豉廠是手工式作坊，有十幾個工人。每天清晨，蒸煮房里便飄蕩出濃濃的豆香，令小巷彌漫著甜甜的氣息。那煮熟的黑豆里加了生姜、辣椒、八角等多種作料，偶爾煮豆的師傅會抓一小把給我們在一旁觀看的孩子吃，一粒粒放入嘴中，慢慢地咀嚼，香味繚繞。
做豆豉，除了煮豆外，另一道主要程序是晾曬。豆豉廠靠山邊建有一個水泥曬場，日頭出來時，工人們把煮好的黑豆挑到那里，鋪上大大的篾氈，均勻地把豆子撒在上面，只留下一個胖胖的老師傅守著，間或用木制的釘耙翻動一下黑豆，其他人則回到車間，或閑聊、或打撲克、或織毛衣，悠然自得。直到日落西山時，工人們才又一起去收豆豉。收豆豉是技巧活，一般兩人一組，一個人拿一只大簸箕，另一人拿一把大竹掃帚，拿掃帚的人把曬干的豆豉掃攏，一手牽起篾氈一角，就著簸箕，用掃帚輕拍篾氈，那豆豉便順從地?fù)淙媵せ?br/>
一到收豆豉時，巷子里幾戶人家的小孩都被大人派往曬場，每人手持一個瓷缸，緊盯著師傅手上的掃帚，隨著掃帚拍下去瞬間，由于力度不同，往往會有那么幾粒豆豉不能落入簸箕，而是飛出氈外落到水泥地上，我們便跑上前去拾到瓷缸中。約定俗成似的，在篾氈上的豆豉絕不能動，若偷拿了不僅師傅會把你瓷缸里的全部倒回，小孩子間也會互相舉報，但落到水泥地上的則可以撿。一般一兩個孩子跟著一個師傅，如果哪個師傅收豆豉的技術(shù)差，散落出的豆豉多，也會有幾個小孩跟著爭搶。
有一次，突然變天，雷聲隆隆，暴雨眼看就要來了。豆鼓廠的師傅們一陣緊張，收起豆豉來便馬虎得多，撒得地上到處是，每個小孩都撿了滿滿一瓷缸，興奮得不行。
撿瓜子
當(dāng)年，我們家過年待客的瓜子有南瓜子、西瓜子兩種。因平時吃南瓜多，故南瓜子也多，金貴的是西瓜子，一般只有來了貴客才會端上一小碟。
我們一大家人，只有父親在工廠上班拿工資，母親和成年的姐姐平時在工地做小工掙點錢，日子過得緊巴巴的。但過年待客總要擺幾樣茶點，為了能夠湊齊幾小碟，每到夏天，母親便讓讀小學(xué)的我上街撿西瓜子。
于是，每天中午放學(xué)吃過飯，我就邀上一兩個小伙伴，一人手上拎一個小瓷缸到大街上巡看，見哪里有賣西瓜的，我們就在瓜攤附近蹲著，等有客人買了西瓜坐下來吃，便搶著去撿那些吐在地上的瓜子。有些人故意將瓜子吐得到處是，看我們東奔西跑地?fù)欤瑫_心地笑。越是天熱，吃西瓜的人相對越多，我圍著那些吃瓜的人撿地上的瓜子，偶爾抬頭看他們美美地吃，只有流口水的份。一個夏天過去，我就渾身曬得很黑。
那時撿瓜子的人很多，競爭激烈，想占據(jù)一家大點的瓜攤不容易。在瓜攤邊撿瓜子，我們必須聽從賣瓜人的指使，幫他打掃衛(wèi)生，把散開的瓜堆攏，還要及時將客人丟的瓜皮撿到一旁的木桶里，否則他就會趕你走。有些吃瓜的人自己也會將瓜子小心地吐在報紙上包好帶走，這樣，也許一中午也撿不了半瓷缸，卻還要幫賣瓜人做事。
那時的西瓜都是有籽的，籽大而黑，閃著金屬般的光澤，捏在手中能感覺到它們的飽滿和滑嫩。甚至還有一種專門產(chǎn)籽的瓜，個頭不大，但瓤少籽多。一天，兩個外地人運了一板車瓜到街邊，他們?yōu)榱巳∽?，讓路人免費吃瓜，但瓜子必須吐在指定的桶內(nèi)。那一次，我有幸好好過了一次西瓜癮。
撿回家的西瓜子，先要用篩子洗好淘凈，再放到太陽下曬干，然后存貯在瓷壇內(nèi)。小年夜，母親就坐在廳堂正中，燒起煤爐，架起鐵鍋，開始炒瓜子?？粗切┯H手撿來的瓜子在鍋內(nèi)翻騰跳躍，我的心也激動不已。待炒熟了，母親要重新裝入瓷壇內(nèi)留著待客，但為了獎勵我，也會抓給我一小把。我一粒粒細(xì)細(xì)品嘗，吃得滿嘴留香。
撿硬幣
讀小學(xué)時，那些家境寬裕的同學(xué)，又是買小人書，又是用漂亮的鉛筆，令我很是羨慕。但我只能心里想想而已，因為母親持家恨不得把每分錢掰成兩半用，哪還會給錢我去買那些“多余”的東西呢。
縣城濱臨鄱陽湖，去湖畔玩耍便是課余快樂的去處。我常與“勒條”同學(xué)同行，“勒條”姓曹，只因人長得奇瘦才有這個外號，他的家庭也很困難，我們成為了好朋友。
有一天，我和“勒條”放學(xué)沿著湖畔往回走，他踢著砂子向前時，一枚閃著金屬光澤的東西耀了一下我的眼睛，低頭細(xì)看，居然是一枚5分硬幣。5分錢，在當(dāng)時可以買到兩個白胖胖的饅頭，可以買3根白糖冰棒，可以買3支帶橡皮頭的花鉛筆。可想而知，這對我們是多么意外的驚喜。我們馬上聯(lián)想，這5分錢可能是洗衣服的人從口袋里掉出來的，也可能是漲水時從垃圾中沖下來，待水退后露出來的?！袄諚l”說，肯定還會有，不妨再找找。帶著撿到5分錢的喜悅，我當(dāng)即表示贊同，于是我們不再隨性玩耍，而是勾著腰在沙灘上尋覓。無奈，直到天色昏暗卻再無收獲。我們并沒有灰心，約定第二天放學(xué)再來。
從此，每天下午放學(xué)后，湖灘上便有兩個小小的聲影，低著頭仔細(xì)地尋覓著什么。那個夏天，我和“勒條”共找到了十幾枚硬幣，有5分、2分、1分的，還有扣子、鐵塊、玻璃瓶等，這些都是能賣錢的。這樣，我們也能夠買一些新鉛筆、新本子了。最大的收獲，是“勒條”居然撿到了一副近視眼鏡，雖然折了一只腳，但用膠布包好還能戴?！袄諚l”的眼睛正好有些近視，看黑板模模糊糊的，這副眼鏡，他一直戴著上了初中。（川流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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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輯：吳雪倩
